云卿思虑片刻,最终却选择继续前进。
以她如今这副模样,若真是身份暴露,在人家的地盘上,魔族要杀她易如反掌,要算计她,也是躲不过。若是身份未曾暴露,都已经走到这里,她也想下去一探究竟,瞧瞧魔族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她踩着满地的白骨,伴随着咔擦咔嚓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前进,眼前越发宽阔,直到在不知多远的地方,看到了一点幽绿的光。
云卿停下脚步,缓缓靠近,悄无声息,来到那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洞口,靠在洞口边,看向洞内。
洞内别有洞天,空间很大,中央搭着一座圆形水池,汩汩的冒着水,池水在幽绿的光芒下呈现诡异的暗红色,水池中搭了一座圆形平台,有个人躺在上面,手脚被铁链锁住,无数魔族站在水池边,黑袍面具,虔诚的低吟着什么。
这水池,怕是血池。
那人是…是小花妖!
云卿下意识扶住了墙壁,手下传来的森冷的气息乍的她一下子放开了手,着墙壁里,有魔气,还有,沉重的,疯狂的,在碎墙而出的边缘徘徊的怨气!
这墙里,要么锁着无数的阴魂厉鬼,要么砌着无数冤死之人,奸恶之徒的尸体,否则绝不能凝聚如此沉重的怨气。
云卿动用所剩无几的灵力,以神眸看向水池,小花妖晦暗的脸逐渐清晰,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的血迹斑斑,手腕脚腕被割开了深深的伤口,鲜血涌出,缓缓流淌,一点点描绘平台上繁复的花纹。
小花妖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随着鲜血的流淌,面上生出同样诡异的黑色纹路,仿佛陷入梦魇一般痛苦。
随着花纹被渐渐填满,魔族的吟唱声越来越大,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云卿仔细听来,感到有些熟悉,却听不懂。
…是上古雅言。
白玉京藏书万卷,但上古雅言,虽然有所记载,却仅剩残卷,云卿也所识不多。
故此,这怕是一座上古法阵。
云卿脸色微变,却不是因为小花妖此时的危险,而是后知后觉,这仿佛邪教祭祀一般的场景,给她带来越发清晰的,可怕的熟悉感。
白骨铺路,厉鬼砌墙,血肉化池,万魔献祭。
天魔血祭!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精纯的魔气从无数黑袍魔族的身上源源不断的涌入祭台。
天魔一族,同其他上古遗族一般,后嗣凋零,但极为强大,数万年前,人魔两族纷争不断,大战再起,史称封魔之征,白玉京纯阳仙帝和芳菲殿人王燕,俱陨落于此战,更有无数天骄英杰陨落,人族惨胜,元气大伤,天魔亦几近灭族,后嗣凋零,但却仍有残魂游荡世间,故此,倘若找到与其契合的人,再行天魔血祭,可召天魔残魂,夺舍重生。
三百年前,一位天魔横空出世,打破天封,剑指白玉京,云卿临危受命,与那位天魔酣战九日,略胜一筹,然天魔元神强横,云卿无法灭杀他,只得将其肉身连同元神封印于暗江之下。
那位天魔,有着深不可测的可怕实力,若非她在战场上突破修为,借势天劫,恐非其敌手,她不知道上古天魔是否都有这样的实力,但是这座天魔血祭,召的只能是他。
这样精纯的魔气,每一个都堪称是高位魔族,能让魔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召唤的,只有三百年前那位将分裂混乱的荒渊统一,令所有魔族俯首称臣,狂热崇拜的天魔。
魔尊玄烨。
万年前一场大战,人魔两族传承几近断绝,她不知道魔族是怎么得到天魔血祭的法门,毕竟即便是白玉京,也仅有寥寥数言记载天魔血祭,何况是向来混乱无道的荒渊,但是如此多的高位魔族的献祭,那封印…
云卿紧紧握起了拳,天魔血祭,决不能成,而以她现在的状态,只有一个办法,能中断献祭…
云卿悄悄结印,召出佩剑黎泽,眼看着魔气越发浓重狂暴,繁复的花纹逐渐被描摹扩大,云卿一手紧紧的握着黎泽剑,一手捏着她身上最后一张灵符。
这张灵符乃是六阶上品灵符,只需要微弱的灵力催动,甚至能突破空间法宝封锁,瞬息万里,带着小花妖逃命的时候都没舍得动用,只要她及时催动灵符,也许还有机会逃走。
随着“嘀嗒”一声鲜血滴落水中的声音,花纹彻底完成,在场魔族有许多几近丧命,奄奄一息,其狂热和崇拜却几乎到了顶点,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血池中央的人。
云卿眸色一凌,御风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身而上,黎泽光华流转,毫不留情地落下———
小花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张开双眸,琉璃似的眼眸空洞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云卿,顺着嘴角,涌出了鲜血。
黎泽长剑穿透了小花妖的身体,钉死在平台上。
杀死祭品,是能打断天魔血祭的,最简单的方法。
众魔族猝不及防,目呲欲裂,痛苦疯狂的嘶吼。
“尊上!”
“吾主!”
“是白玉京之人,怎会有白玉京之人!”
“竟敢阻碍我主复活,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
云卿正想提起灵力激发灵符,忽然丹田一痛,竟是半分灵力也不剩了,眼前明明灭灭,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向她扑来的魔族。
失策...完了。
云卿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蓦然惊醒,只觉心惊胆战,冷汗岑岑,那份心悸之感,在她清醒之后,仍清晰的留在她心里,令她心有余悸。
她做了个梦,而且是个噩梦。
可是她却完全记不得梦的内容。
云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手拭去鬓角的冷汗,却听得哗啦一声铁链碰撞的声音,云卿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粗重的铁链锁住,而她置身于一处冰冷的地牢中。
她大约是被关在了地牢的尽头,正对着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地道隐隐传来不知什么东西的嘶吼,呼吸之间,尽是腐烂腥臭的血锈味。
最后关头,虽说打断了血祭,但却是连催动灵符逃跑的那点灵力也没剩,她还以为自己活不成了,说不准会被那群魔族碎尸万段,撕咬分食。
但是她没死,是谁救了她,谁能在那样危险的境地救她,又为何将她关在此处。
天魔血祭被中断了吧,那小花妖…
他死了吗。
此时,幽冥城内。
“您确定要如此兵行险招,倘若…”
“无妨,最多不过重头再来。”
“况且,他还在那里,他已经,等了三百年了。”
“…是。”
即使被锁在地牢,云卿仍十分沉静,盘膝而坐,敛目假寐。
“三殿下倒是悠闲自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地牢做客呢。”
洛风得意的笑声传来,他站在牢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云卿。
“记住了,你救命恩人的名字,本座乃幽冥域之主,洛风!”
云卿看了洛风一眼,随即又闭上双目,沉默不语。
洛风皮笑肉不笑:“被魔族所救,很耻辱吧。”
“蠢。”
“什么!”
“我是整个魔族的死敌,还打断了你主子的复活,你敢救我,若不是蠢———”
云卿眼底暗芒闪烁:“或者,你别有所图?”
她在荒渊,是个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存在,荒渊七大域的魔王们,更是个个想将她千刀万剐,洛风却敢在众怒之下救她,若说无所图,那就是把她当蠢货。
洛风:“你猜?”
云卿嗤笑一声:“我猜,与魔尊有关?”
洛风但笑不语。
云卿继续试探道:“你不想让魔尊复活?”
洛风嘲讽的笑了笑:“那是自然,本座可不愿认一个会被白玉京封印的废物为尊。”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毕竟你帮本座除了一大敌,但是本座救你,只是顺手,若是拿你跟白玉京谈判,你说在他们眼里,你能值多少?”
顺手救她,那么,他是去救小花妖的?
“你就这么喜欢那小花妖,敢在天魔血祭上救人。”
“你自是不懂那小家伙的珍贵之处。”
“这么说…他还活着?”
“那是自然,本座…”洛风后知后觉,气恼道:“你套我话!”
云卿满意的笑了:“我果然还是挺喜欢你的。”
洛风恨恨地踹了一脚牢门:“白玉京之人,果然虚伪狡诈,明明是你杀了那小家伙,还好意思假惺惺地关心,你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说罢怒气冲冲的走了。
小花妖还活着,那么天魔血祭…真的失败了吗?
她本来就是掐着血祭即将结束的点动手,若是祭品未死,那小花妖现在…还是小花妖吗?
如若是小花妖,自然能救则救,如若不是…
云卿眸色渐冷。
她有必要快点出去。
嘶嘶嘶…
仿佛是毒蛇吐信般令人毛骨悚然,云卿睁开双眼,看向地道尽头。
一条通体墨绿,色若翡翠的青蛇蜿蜒而来,幽绿色的竖瞳冰冷的望向云卿,云卿却勾唇微笑。
“阿青。”
眼前的青蛇摇身一变,化身一位妖艳昳丽的青衣女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云卿,而后娇笑一声。
“白玉京大名鼎鼎的云族世子,竟也会落得如此地步,小女子知晓此事之时,真是难以置信。”
面对阿青的冷嘲热讽,云卿微微一笑:“阿青,千年不见,你的皮长好了吗?”
阿青一愣,娇俏的笑容冷了下来:“住口!”
“阿青真是越发暴躁了。”
阿青冷笑一声:“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要逞口舌之快。”
“若是你还想要我帮你,就将剑鞘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