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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月下别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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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锦簇听得出别亭兰这是在变着法的安慰自己,她莞尔一笑,道:“我记得婉婉女师送我的诗集里,有两句诗让我印象深刻。”

“哪两句?”

花锦簇思忖片刻,吟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记着当时婉婉女师说,希望我们既不做那沉舟,也不做那病树,她希望我们如那乘风破浪的千帆,如那欣欣向荣的万千林木。”

别亭兰若有所思,道:“一定会的。等事情了了,我送你个礼物,算是我送给你和瑟浓的。”

花锦簇笑道:“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望月图吗?抱歉,名字没记住。”

别亭兰强调道:“神女持花望月图。我都绣好带来了,这个神女就是瑟浓,花自然就是你啦,月亮...算是见证者吧。”

花锦簇听着别亭兰的描述,想象着绣品的花样,心中甚是满意,道:“亭兰,你也太抠了吧,一个绣品给我和阿浓两个人,怎么分?难不成从中间剪开啊?”

别亭兰轻敲了下花锦簇的胳膊,忙打断道:“什么剪开啊,不吉利,不吉利,剪开不就意味着分开吗?你想和阿浓分开啊?”

花锦簇觉得别亭兰说的有理,吓得她不敢再多言,这种事情她还是迷信点好,她默默在心里念叨着:“不分开,不分开,永远都不分开。”

花锦簇打趣道:“亭兰,阿浓在你眼里似神女,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花儿?而你绣上去的又是什么花儿?若不合我心意我可不要哦。”

别亭兰道:“无名花,我还没想好名字。既然是神女所持之花,那定然不是凡花,此花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啊?”

花锦簇笑道:“你呀,小心你的眼疾,别再复发了。”

别亭兰道:“那你觉得你是什么花?”

花锦簇眨着眼睛,脑袋微微斜向一方,忽然想起在梦里姥姥念的那句诗,诗她已经忘记了,但槿花一词她却记忆犹新,道:“槿..木槿花,如何?”

别亭兰满脸拒绝,道:“不好不好,木槿花朝开暮落,花期太短了。”

花锦簇道:“那我再想想,要不然就叫无名花好了。”

别亭兰道:“你说谢了之是留在回首城?还是会去邘国?我当初就说,不该给谢了之好脸色。”

花锦簇道:“这或许不完全是她的错,她经历了那么多,已然丢失了安然向人的能力。管她去哪儿,先追上柳凝妆,把她绑了扔叶府去,让她老实几天。你在里面看好阿浓,马车行得急,别磕着了。”

话落,花锦簇甩了甩缰绳,马车又快了几分。

别亭兰道:“都是朋友,你也太偏心了,还好玉壶昏迷着,你的话若是让她听见了,她醒了必定会阴阳你几句。”

花锦簇道:“方才我就不应该嘱咐你,你那么周到,不用我多嘴,你也会照顾好她们二人。”

别亭兰狡黠一笑,道:“你倒夸起我来了,你这小嘴儿,越来越有叶瑟浓的味道了。”

花锦簇不知别亭兰话里几个意思,于是闭嘴,不再接话。

“凝妆做的错事我已经骂过她了,她已经知道错了,还望锦簇姑娘不要怪她....我当时很生气,还打了她一巴掌。”

花锦簇知道别亭兰的良苦用心,柳凝妆此时又不在场,她又何必为难别亭兰呢,道:“你现在不生柳凝妆的气了?”

“我冷了她好几日,她姐姐姐姐的一直缠着我,还说晚上睡不好,做梦总是梦到我。”

花锦簇道:“ 她只不过说了句梦到你了,你就不生气了?”

“当然不是,凝妆乖乖还承认了错误,态度极好,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花锦簇无奈的摇摇头,叹气道:“慈姐多败妹啊。”

“什么?”

“啊,没什么。前面就是武陵溪了,凝妆的马怎么跑那么快,我们何时才能追上她?”

别亭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忍不住嗔怨道:“凝妆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我是拿她没办法了,明知我们在追她,也不慢些。”

“身后还追着个尾巴,我放你们一马,你们还敢追来。”

花锦簇猛的拉紧缰绳,将马车停下。

谢了之挡在前方,脸上的巴掌印越发清晰。

花锦簇手心发凉,叶瑟浓和玉壶两个会武的还未醒,若是谢了之发作起来,她没信心能保护好别亭兰。

为了不激怒谢了之,她语气和缓道:“你误会了,我们是要回叶府,没有跟踪你。”

谢了之道:“前面疯跑的那位呢?她也要回叶府?”

花锦簇和别亭兰对视一眼。

显然,谢了之发现柳凝妆在追她。

“啊对,锦簇医好了我的眼睛,我特意带着凝妆去叶府道谢。”

“我方才说过,下次相见,必定你死我活。”

此刻,赶在前方的柳凝妆又行了一阵子,察觉后面没有马车跟随的声音,心生异样,忽地刮起一阵风,似乎在催着她折返。

“了之,你别激动,我和亭兰是来劝柳凝妆回去的,她小不懂事,你继续赶你的路。”

谢了之道:“她追我是为了替她父母报仇,如此孝顺,哪里不懂事了?”

花锦簇觉得眼前的谢了之不像谢了之,夜明杀不像夜明杀,半是平和半是杀意,她悄声道:“不知她是不是在衣冠冢受了什么刺激,我们不要与她纠缠,赶紧离开这儿。”

风越来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又瞬间无影无踪。

马儿焦躁的踱着步。

别亭兰道:“对对,赶紧离开这,雨越下越大了。”说着便扯着花锦簇的胳膊往马车那边走。

忽听“刺啦”一声,紧接着便听到细微的痛吟声。

花锦簇忙回头,却见鲜红的剑尖刺穿别亭兰的身体,血水掺着雨水迅速在胸前晕染开来。

花锦簇呆愣在原地。

谢了之收回佩剑,面上毫无波澜,似乎刚刚捅的不是人而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花锦簇吓得腿软,跪爬过去,一手抱着别亭兰,一手按住别亭兰的伤口,“亭兰,亭兰,亭兰.....”

“这就是柳凝妆打我巴掌的代价。”

花锦簇想起先前柳凝妆在叶府和谢了之发生冲突,她指着谢了之骂道:“打你的是柳凝妆!不是亭兰啊!你这个疯子!!!疯子!!!你杀了凝妆的父母!又杀了她唯一的依靠,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你要杀多少人才满意!!!亭兰...你不要死啊。”

谢了之道:“他人视我如糟粕,我视他人如草芥,有什么问题?”

花锦簇哽咽的哀求着:“你是谢了之,不是夜明杀,求你不要再杀人了。”

她本想用谢了之的身份做个好人,就像花锦簇那样做个不染尘埃的花儿,但她慢慢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从她投靠弓逐末的那天起,她便染了泥,让自己变得泥泞不堪,从那一刻起她便注定与好人无缘了。

谢了之终将成为夜明杀,既然她在众人心中已经是废墟一片了,那就不妨再破再烂些。

在一声声的呼唤中,别亭兰缓过气来,胸前的血和着雨水流到地上,染到花锦簇的裙摆上。

别亭兰虚力掏出一个帕子,道:“这是.....这是我送给你和小叶子的礼物。”

花锦簇的心怦怦直跳,她忙扶住别亭兰的手,道:“我很喜欢,很喜欢。亭兰你不是要证明给家里人看吗?你如果死了,怎么证明啊?你要坚持住啊,我去找止血的草药。”

她双腿发软,用手掐了一下,才勉强站起身来。

别亭兰却拉住了她:“能成为现在的自己我已经很开心了,我再也不是那个屈居在别府闺房里的小姐了,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没有遗憾了。”

“亭兰...你坚持住,我去寻药。”花锦簇按着伤口,侧身看向车内,绝望的喊着:“阿浓!!你醒醒啊,阿浓!!玉壶!求你们醒来吧。”

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她却不是昨日的她了,别亭兰看着被自己护了一辈子的手,道:“我这一生最满意的就是我这双手和我的凝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麻烦你为我医治眼疾了,害你白白受罪,你不要怪凝妆,她做的错事,就随着我一并离去吧。”

“我不怪她,亭兰...求你不要死...”花锦簇眼睁睁看着亭兰在自己怀里香消玉殒,却无能为力。

活生生的一个人,方才在她面前还有说有笑,突然间变得毫无生机,锦城芙蓉楼初见时鲜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却....

花锦簇抱着别亭兰的尸体,任电闪雷鸣,任雨水打在身上。

听到下雨的声音,她才能意识到自己不是身处地狱而是置身于人间。

车内,叶瑟浓和玉壶醒来,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知身在何处。

风卷袭着血腥味吹入车内,叶瑟浓顿感不妙,忙推开车门,看到花锦簇跪在一大片血水之中,心一下揪了起来。

叶瑟浓半蹲着身子搂住花锦簇,将花锦簇全身检查了一番,看着锦簇被染红的裙摆,染了血的脸颊和双手,道:“阿簇,你受伤了吗?”

玉壶提醒道:“那是亭兰的血。”

叶瑟浓看着别亭兰的尸身,并无大悲大怒,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儿时的姐妹。她知道,花锦簇此时已濒临崩溃,自己不能再失去理智,她要看好她。

花锦簇这才发现谢了之不知何时走的?地上空留一朵沾了泥巴的白色荼蘼花。

花锦簇双眼猩红空洞,叶瑟浓道:“阿簇,我是阿浓,你看看我。”

此时柳凝妆的马车也已赶到,她远远望了一眼,只需一眼,她便知花锦簇怀里的是谁?她跳下马车,跌跌撞撞的跑到别亭兰身边。

“兰姐姐,我的兰姐姐。”柳凝妆将兰姐姐的尸体从花锦簇怀里夺过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声撕破雨幕击打在每个人的心里。她现在不是锦城的城主,只是一个失去姐姐的妹妹。

“花锦簇!兰姐姐怎么死的?!”柳凝妆质问花锦簇,仿佛花锦簇才是罪魁祸首。

玉壶时刻提防着暴走在崩溃边缘的柳凝妆,生怕她下一刻就与叶瑟浓她们拔剑相向。

方才叶瑟浓问她,她没有气力回应,但此时见柳凝妆来了,花锦簇心里只想骂人,她怒指柳凝妆,眼神里尽是怒气,道:“若不是你执意要追....”

话说了一半,花锦簇又顾念起亭兰来,若亭兰能说话,她定不希望自己责怪柳凝妆,即便让柳凝妆自责,也换不回亭兰的命。

花锦簇将难听的话憋了回去,道:“亭兰到死都在念着你,她说她护不了你了,护不了你了。”

悲怆再次涌上花锦簇的心头,她抬头望向叶瑟浓,凝视不语。

兔死狐悲,她和阿浓又能相护几时呢?随后便觉天旋地转。

“亭兰,亭兰....”

花锦簇从梦中惊醒,眼睫上挂着泪珠。

“你醒啦。”

花锦簇哽咽道:“亭兰呢?亭兰死了,她死了,她还那么年轻....”

叶瑟浓抹掉花锦簇眼角的泪水,道:“柳凝妆将亭兰带走了,说要回锦城给她办葬礼。喝点茶,润润嗓子。”

“人都死了,却不能落叶归根。”花锦簇浅尝了口,道:“若是哪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把我送回休与村,我喜欢那里,葬在我姥姥的坟边。”

“说什么死不死的,怪吓人的,来再喝点。”叶瑟浓柔声道。

花锦簇推拒道:“已经葬了吗?”

“是,前日葬的。”

“你去见亭兰最后一面了吗?”

“你昏睡多日,我走不开。”

花锦簇悲上心头,呢喃道:“我的罪过。”别亭兰自小便于叶瑟浓玩在一处,如今人死了,却因自己没能送亭兰一程。

叶瑟浓安慰道:“你别伤心,柳凝妆身着一身白衣,亲自来回首城接的别家人,也算是有始有终。”

花锦簇哭得更厉害了,道:“你又不是不知,亭兰被本家嫌弃,活着的时候没给过好脸色,死了倒千里迢迢跑去棺材面前碍亭兰的眼。”

“是啊,我知道,既然我们都知道,那柳凝妆又岂会不知。”叶瑟浓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只怕是场鸿门宴啊。”

鸿门宴?花锦簇止住哭声,道:“柳凝妆到底要做什么?杀死亭兰的是谢了之,又不是别家人,她给别家人摆什么鸿门宴,虽说别家确实苛待了亭兰,但终究是父母血亲,给别家使一些小磕小绊就是了,她难不成还想要别家给亭兰陪葬?”

叶瑟浓盯着花锦簇,不语。

花锦簇心里一惊,难道真被自己猜对了,难道真的要拿整个别家陪葬?

别亭兰死后,叶瑟浓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伤心,反而很平静,花锦簇心里有些不快。她们两个自小便相识,感情深厚,面对生死离别叶瑟浓竟能如此淡然,花锦簇此时心里矛盾极了,既想看到有着悲欢离合的叶瑟浓,又不想叶瑟浓因亭兰太过伤心,反而惹得自己心生醋意。

叶瑟浓凝眉长叹,道:“谢了之有没有告诉你我母亲的下落。”

花锦簇摇摇头,不禁心疼起叶瑟浓来,父亲去世,母亲不知生死,至交好友离世,还有一个中了蛊香不知何事就会毒发归西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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