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渊看起来并不害怕。

当了万恶老大三年之久，他才不会惧怕，害怕这两个字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随着他死于非命了。

仅仅三年，欺师灭祖，佛心颓灭，佛门骄子遁入万魔之渊，一番历练成为万恶老大，他总是自嘲，也许自己本就不适合佛门清净，而是适合万魔之渊。

什么佛门天命，他始终都是万恶老大。

许陌悠和欧阳荼洄心中都清楚，晚明渊绝非闲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他们从青云道回来后以逸待劳，目的很明显。

他是来清算的。

当年青云道剿灭佛空门，晚明渊一直记在心里，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报仇雪恨，只是没想到被许陌悠早先一步。

带着恨意来到万魔之渊，摸爬滚打了三年之久，他心中恨意依旧，戾气更甚。

这万魔之渊确实不是修身养性的地方，它只会增加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和杀戮。

“我想出渊。”本无气势的四个字从晚明渊的口中说出，却瀚下三尺浩海，一时间金顶佛光闪现，聚于魔窟之顶，度化了万千生灵。

晚明渊笔直立于二人身前，他眼中杀意泠然，如断桥残月，枯云吞雪。

“出渊之事，应得魔尊同意，为何选择和我说？”许陌悠甩了甩衣袖，掸尽佛光，也掸尽生灵。

“因为你心软啊！”晚明渊嬉笑道，带着恳求与威逼：“再说了，你若是同意，魔尊自然不会多说。”

还真会分析啊！

欧阳荼洄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花板，心早就游离在万里归途。

许陌悠差点觉得自己被他拿捏住，清哼一声，立下规矩：“你要出渊，我不拦你，但有几点你记住，第一，青云道不能灭，第二，七星云岚里不能招惹，第三，……”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没等许陌悠强调完，晚明渊早已不见踪影。

许陌悠：“……”

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跑？

此时，欧阳荼洄刚回过窍来，早有预料的安慰道：“你就放心吧，他心中有数。”

许陌悠冷静的看着他：“魔尊是否早就知道他要出渊？”

婉转的指尖划过欧阳荼洄的下颚，勾出明镜如水的一幕。

欧阳荼洄并未答话，他知道无论他开不开口，许陌悠都能知道，因为他对自己，早就了如指掌。

晚明渊出渊之后，万魔之渊内的众多小魔蠢蠢欲动，互相撕咬着，企图进入魔渊殿。

能够一睹魔尊盛世容颜，也算死而无憾，对于他们来说，祸乱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信仰。

万魔之渊等级森严，那些小鬼小魔都会被镇压在渊底，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不得不说，晚明渊确实是天选的万恶老大。

虽然这些小鬼小魔杀伤力不大，但耐不住数量极多，烦啊！

晚明渊先前身为佛门弟子，自然能耐得住寂寞教化它们。

虽然效果不是很明显，但也能保证万魔之渊不乱。

这就够了。

晚明渊出渊后，能镇住他们的人走了，一个个叛逆的不成样子。

前赴后继的往魔渊殿挤。

万魔之渊充斥着魔与鬼的撕咬声，同类或是不同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自己。

不出半日，魔渊殿外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魔尊真的不管吗？”许陌悠转头偏向殿外，顺下冰云霜雪般的目光，给了殿外嚎叫的小鬼们一个教训。

但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晚明渊一日不归，这魔渊殿就一日不得安宁。

欧阳荼洄身为魔尊，不是管不了，只是当时听信了晚明渊的鬼话，那小子非说它们可度化。

结果……

他早就不是佛门弟子了，怎可度化万魔之渊的魔？

说到底还是心存善念。

“我若是杀尽它们，等晚明渊回来，还不得和我拼命？”欧阳荼洄将许陌悠的头轻盈的转回，笑着道：

“你既知他是故意的，又何必计较？想来不过是一群孤魂野鬼，太过于崇拜本魔尊，本魔尊都不会给它们一个正眼瞧瞧，你又看个什么劲？”一群不入流的恶鬼有什么好看的，哪有我好生的看？

许陌悠：“……”

所以，魔尊这算是吃醋了吗？

许陌悠看着那双热情盛泽的眼眸，明净的深渊下镇压着万魔，屠尽清高与孤傲，他微微一沉，垂下鼻翼靠近欧阳荼洄：“醋意大发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欧阳荼洄甩了甩皓腕，摄下迷香，如烟般的雾上崇明：“吃醋？笑话，我堂堂魔尊，会吃那些鬼东西的醋？”绝对不会！

听到他这般嘴硬，许陌悠转身离开，反手就敞开了魔渊殿的大门，回头似笑非笑的盯着欧阳荼洄，仿佛在说：既然不吃醋，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魔渊殿外的小鬼激动的“呐喊”着，片刻不到，就挤到了门上，想进又不敢进，一步步的试探，谁知欧阳荼洄突然关门，把那些小鬼都“啪”一下子拍到了门外。

虽无化出具形，却是鼻青脸肿。

小鬼：“!……！？”

我们的小鬼命，就不是命吗？

许陌悠啼笑皆非的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不是不吃醋吗？”

他一边说一边往欧阳荼洄这里走，距离他只有三步之遥的时候，被欧阳荼洄站起来夺过去：“如饥似渴。”他顿了顿，又冒出来一句：“冷暖自知。”

空谷的回声不断摩挲过许陌悠的心口，他只觉得身后有一只手不停的推着他，将他推向眼前之人。

那双手辉映着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凑上前去，倾尽身心：“垂帘。”

欧阳荼洄一挥手，早已准备好的帘幕倾泻而下，似是流动的屏风，若隐若现。

幕帘恰到好处的垂到了二人面前，隔绝了一切的干扰，只剩下灯火阑珊处中的彼此。

帘下灯火，洪流源滚。

“你怎知我准备了……”欧阳荼洄喘着粗气，只觉身后热切的涌入了千军万马：“幕帘。”

“百炼千锤，如欲则刚。”许陌悠勾住他的脖颈，绽下心花怒放的情愫：“不是吗？”

也许是为了给他个面子，许陌悠又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准备的？是不是我刚刚去开门的时候？”

“慢了。”欧阳荼洄紧绷着心弦，后知后觉的感觉出来不对劲，道：“不如再往前些。”

越说越偏！

越抹越黑！

气氛逐渐焦灼且离谱。

“好！”许陌悠爽快答应。

春风吹无限，真情波又生。

“我是说时间上。”欧阳荼洄松垮下来，腮间晕着对刚才那般速度的恋恋不舍和回味无穷，如同夕落黄昏，不甘落幕：“早就准备好了。”

许陌悠一脸坏笑：“我知道啊，就等你说那句话呢！”羊入虎口了。

欧阳荼洄：“……”

温泉喷水，汩汩化浆。

“好刀须磨。”欧阳荼洄温吞含下流下的琼浆：“快而不钝。”

琼浆玉液，露水酣情。

那双倒影着他的那双眼眸中是慢慢的深情脉脉，许陌悠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此刀随身携带，举世无双。”

欧阳荼洄轻轻的“嗯”了一声，道：“我自然一清二楚。”毕竟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帘幕如幻境闻铃，外面的小鬼听到里面的动静也发出尖锐的声调，欲望溢出眼眸，私下讨论着里面的酣畅淋漓。

魔渊殿前，听取鬼声一片，不过很快也都散了，而后殿内传出帘幕被撕扯的声音。

……

“昨晚如何？”许陌悠搂着欧阳荼洄的后颈问道。

欧阳荼洄懒洋洋的耸了耸肩：“意犹未尽。”保守估计，还能继续鏖战几百回合。

“那是我仁慈，刀下留人。”许陌悠得意道，音如箜篌，声若凤鸣。

“那这么说我还要跪谢隆恩喽？”欧阳荼洄笑道。

春光映上灿烂的笑容，在万魔之渊融下一缕阳光，将油尽灯枯的残灯明烛照得滚烫。

恍惚间，又回到了初遇之时。

他的笑容夜市如此灿烂，可能正是因为这无欲无求的一笑，引的许陌悠心神动荡，才会心软救他一命。

“只有我知道，其实……魔尊很爱笑。”许陌悠搂着他道：笑起来就像个小太阳一样。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因为被欧阳荼洄抢先了，“一笑耀日，风华绝代，说的可是你。”

世人都以为魔尊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物，常年待在万魔之渊不出去，实际上他就是个洒脱爱笑的少年，一点也坐不住。

没过多久就缠着许陌悠去外面的世界。

领略过外面的风土人情，冷暖世故，才知道魔心有善，人心有恶。

他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躲在许陌悠的怀里，温馨的被捧在胸膛上：“我想去一趟药医谷。”

“魔尊还真是闲不住。”许陌悠摸了摸他的头道。

欧阳荼洄摇了摇头：“并非是我闲不住，只是药医谷内乱，我想去凑个热闹，毕竟……”我真的很闲！

他话还没说完，只说了一半，就让许陌悠回想起那些不愿意提及的三年前的往事。

药医谷就是建立在虚宗门废墟上，之前在遥远的天海边，居无定所，三年前才搬到了这里。

药医谷谷主袁百药行医问世，治病救人，只是脾气有些古怪。

袁百药有三个徒弟，大徒弟练药，二徒弟炼丹，小徒弟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