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玄衣，负手而站，柳叙白光站在那边不动手，就能给人带来莫大的压力。他先是看了一眼四周的人，冷笑了一声，又看向谢长安和裴清。

在看到裴清时，瞳孔紧缩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如常。

“没有本事就别逞强。”说完，又转过脸对站在一旁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谢辞说：“你竟然没有死。”

“既然没死，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好了。”

所谓新仇旧恨，新仇指的是谢词打伤裴清的事，而旧恨便是指二十年前巫医谷被灭之事。

以及他派人围攻他将他推入悬崖，迫使裴景玄使用引灵蛊找到他，害得裴景玄差点死了。

裴景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不能再和以前一样，指剑江湖，逍遥快活。一想到这个，柳叙白就止不住的心疼。

看向谢辞的眼神冰冷无比。

谢辞对于突然出现的柳叙白也是下了一跳，他真的以为柳叙白已经死了。在他落入悬崖前，他就已经身中数刀。坠入万丈深渊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是赶来的裴景玄救了他。

可裴景玄明明也受了很重的伤，他看他快要死了便没再管他。他当时放心不下巫医谷那边的动作，一门心思想要赶过去，没想到裴景玄竟然找到了柳叙白，救下了他。

那裴景玄呢？

谢辞看了眼柳叙白身后，并未看到裴景玄的身影。突然就笑了出来，“裴景玄死了。”他语气淡然，放佛在和柳叙白拉扯家常。

“你也配提他的名字！”柳叙白眼中迸出冰冷的仇恨，随后便举剑与谢辞纠缠起来。

两人动作利落，势均力敌，一时之间竟没能分出胜负。

而此时齐枫已经不敌谢敬和梅若琼的围攻，渐渐败下阵来。谢敬给梅若琼使了个眼色，带着剩下的手下，悄悄来到谢长安身边，想将谢长安带走。

他的手还未碰到谢长安肩膀，就被那个已经没了内力的人一剑挡住了。

裴清力竭，却仍然将谢长安死死护在身后，随后用力咽下一口血，说：“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谢长安半是感动半是伤心。

他说：“师父，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他带走我的。”他说得很是信誓旦旦，虽然不敌谢辞，但是谢敬要带走他，还是有些难度的。

双方僵持着，随后谢长安有听到两声熟悉的声音。

一声是孟玉寒发出的“兄长！”

一声是霍无极叫的“哑奴。”

他们二人在客栈相遇，本是互不相识，却听到店小二说有人在马肆打起来了，立刻互相看了一眼，十分默契地赶了过来。

他们本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可当他们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时，心立刻抖了一下。

霍无极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几乎快要没有呼吸的哑奴，一张脸覆满了冰霜，他快步走上前，查看了哑奴的伤势后，咬牙切齿地问谢长安：“是谁？”

随后又看到了挡在谢长安身前的裴清，几乎站都站不稳，他脸色愈发阴沉。

“是你们！”

他不平静地说话，说完便从兜里甩出几只毒蝎毒蜘蛛毒蛇，落在地上之后，它们向人群中迅速移动。

谢敬带来的手下几乎在一瞬间倒下一大片。

孟玉寒飞速来到裴清身边，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抿着双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在看向裴清时，眼神才会带上担忧。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裴清。

在他父亲的描述中，裴清从来都是意气风发，无所不能的。可现如今，他却连谢敬都敌不过。

裴清看到孟玉寒，不着痕迹地抬了下嘴角。刚想转身说什么，黑暗立刻吞噬了他。

闭上眼睛之前，他听到了谢长安叫了他一声。

可他却回应不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而此时，柳叙白和谢辞的交手已经接近尾声。

谢辞不敌柳叙白，终是败下阵来。

他难耐地吐了几口血，问柳叙白：“你是想杀了我？”

柳叙白冷冷地回：“不然呢？”

他早就应该杀了这个狼子野心的人。

“你不能杀我。”谢辞调整内息，“表哥，你不能杀我。”

谢辞的一声表哥，让柳叙白不禁恍了下神。他仿佛看到了当初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叫着表哥的小屁孩，那么一点大，脸上还挂着睡觉时留下的口水。

可那个小屁孩长大后却成了阴险狡诈，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

“别叫我表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柳叙白回了他一句。他突然想起小姨临终之前对他的嘱咐，说谢辞一个人在谢家肯定会受欺负，让他多帮衬一点。

他是帮衬了，可谢辞却灭了整个巫医谷来回报他。

谢辞脸色一黑，他咬了咬牙，继续说：“柳叙白，凭什么你能继承巫医谷，而我不能？凭什么巫医谷绝学外公都交给了你，而我却学不到一点？凭什么连起死回生药都要避开我而谈？”

“我不服气，论出身，我比你优秀，论才学，我自认与你相等，为什么外公就是喜欢你不喜欢我呢？”

“所以你就杀了外公，灭了巫医谷？”柳叙白皱眉，握着剑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哈。”谢辞笑了一声，这一声像是发自肺腑的笑，嘴角咧到耳朵后，“我没想杀了他，可那个老东西竟然说什么也不肯说出起死回生药的秘密。”

“所以我联合了巫医谷被压榨了百年的血奴，还有梅家，叶家。”

说到巫医谷血奴，谢辞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谢长安，“可是我去的晚了，叶寒舟那个莽夫竟然下令杀了谷内所有的人，包括那些血奴。”

“他真的是，差点坏了我的计划。”

不过好在，他救下了婉娘。

那个被他外公单独关在一间石屋内的少女。

能以指尖血珠操控流萤飞舞的人。

“外公从来都是更偏爱你。”柳叙白沉吟片刻，最后放下手中的剑，继续说：“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此话一出，谢辞一愣。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叙白。

“你放屁！”

“信不信随你，外公不想你学巫医谷的绝学，只是为了让你能自由于这天地，不需要受谷中俗事侵扰。”

柳叙白想起小时候他每做错一件事答错一道题，都会被外公惩罚，罚他跪在祠堂中思过。那时候他就特别羡慕谢辞，羡慕他能随时随地自由地往返于谢家和巫医谷，羡慕他见识过很多谷外稀奇有趣的事情，羡慕他有一个爱他的娘。

这些柳叙白都没有。

他从出生之日起就被告知将来要继承这个充满了血腥，压抑与仇恨的巫医谷。

他对巫医谷的厌恶在知道了血奴的来历后，达到了顶峰。于是他从巫医谷逃走了，然后他就遇到了裴景玄。

裴景玄会笑着耐心回答他任何降智的问题，还会贴心地给他准备他爱吃的东西。

所以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裴景玄。

谢辞趁着柳叙白愣神之间，眸光一闪，立刻提着剑刺了上去。

而柳叙白意识到后立刻回神，向后退了一步，含着脸说：“你当真，无可救药！”他还真的想过留谢辞一条命。

谢辞眼看柳叙白躲过了这一招，心一横，掉转攻势，刺向谢长安。

既然他得不到，也不能落到柳叙白手上。谢曈是因为他才能活在这个世上，理应由他结束他的性命。

他速度很快，柳叙白根本来不及反应。

谢长安一颗心扑在裴清身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

而孟玉寒正与谢敬交手，也无暇顾及。

柳叙白出声提醒，谢长安缓缓转过头。

与谢辞眼神对上的那一刻，谢长安看到了他眼底的杀意。

嗜血且疯狂。

谢长安心中一惊，他没想过谢辞会杀他。

他竟然要杀他。

为什么？

谢长安没有反应，一动不动愣在原地。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盯着谢辞，仿佛要将他看穿一样。

谢辞心中有一瞬间的不舍，可也只是一瞬间。他咬着牙，用力刺了上去。

谢长安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谢长安睁开了眼睛，却看到惊人的一幕。

一条细长的赤色小蛇不知何时从谢长安手腕上游了下来，然后爬上谢辞的身体，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谢辞被咬得一疼，立刻伸手将蛇从脖子上扯了下来，甩到了地上。

赤蛇瞬间没了气息。

而这个小插曲阻止了谢辞的脚步，柳叙白看到后立刻举起了剑。

而他还未碰到谢辞，却见谢辞已经直直地倒下。

他双眼整得很大，眼中充满着不可置信。

最后，他闭上了双眼，也没了气息。

谢长安举着剑的手很不稳，一直在发抖，他看到谢辞倒下的身影，逐渐红了眼眶。

谢辞是他的父亲，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他也叫了他好几年的爹。

那时候谢辞对他也是万分宠爱的。

可他却想杀他。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反应过来的谢长安终于举起了剑，一剑刺穿了谢辞的胸膛。

谢辞死了。

谢长安颓然倒地。他摸索着爬向裴清，刚碰到裴清的手，却被一股里给拉开了。

他转头，看到了一个佝偻着身体头发花白的老人。

她身后是漫天的红色流萤。

看到谢长安看她，婉娘温柔地笑了，说：“曈儿，娘亲带你回家。”

然后谢长安就彻底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