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谁在说话？

少年还有些晕乎，但是不妨碍他看得见眼前这个大号的他自己。

穿着风格不一样，身上散发着他不喜欢的气息，那张脸挂着别人抢他媳妇儿的冷漠。

一言蔽之——不像个好人。

金铃山没有这个人。

对了，金铃山！

小桃花突然眼神一凛，金铃山，金铃山的灵气在流失，他是上来找水妖大人的！

“你是谁？”

面前的男人又问了一遍。

小桃花一边爬出水晶棺，他怎么睡这儿了？一边摇头，“不知道。”

“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男人明显不相信。

小桃花想了想，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人，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但是看起来不太好惹，于是小桃花换了个能听懂的方式：

“小桃花。大家都这么叫我。你又是谁？”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对面还真回答了。

“我大概……是你父亲？”

“哈？！”

这话别说当事人了，就连旁边正在准备掏松子出来嗑的某崔姓路人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呵呵……呵、呵。”

其实相对两个人，那个魔族好像更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但是两个人顶着两张不能说一模一样吧，起码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要说他俩没点啥，某路人押上自己的职业生涯，表示不可能，不相信。

对上少年一脸不掩饰的嘲讽，溟光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还是自己羞辱了自己。

“虽然吧……你长得确实不错。”这话说得，溟光看不出来任何夸赞的成分，只有自恋。

“但是——我可是一只有节操的妖怪，怎么可能会乱认爹呢！？”

小桃花一脸不屑地拍拍身上的褶皱，转身就走。

溟光皱着眉头看他往前走了两步后又回过头来，问他：“诶，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见那个不男不女的……不是，那个，就是那个……那个水妖墨痕？虽然长的不如我，但不丑，整天穿得乌漆嘛黑的那个人？”

摸松子的动作炖住了。

墨痕？

这名字……不是……

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那个魔族，难道是……

明游原地盘坐下来，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天界战神墨痕，在他上天宫封神的时候还见过，后来听说她在神魔大战上以一己之力重创了魔族老祖，拉着对方同归于尽了。

神的名字是有法则缠绕的，在少年说出“墨痕”二字的时候，明游感受到了属于陨落神明的法则之力，这个名字不可能是假的。

战神是天界的人口嗨自封的，水神墨痕，封号灵华，位列仙君。

这个魔族……明游难得一次心下有些擂鼓，不太妙的感觉，可千万别是那个灵华仙君拉着同归于尽的魔族老祖——溟光。

这瓜有点容易吃出事儿。

但是半空中还顶着一座碎开的神界封印呢，这种级别的封印，需要天君级别的仙神才能施展。如果真是灵华仙君的陨落之地，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明，灵华仙君和溟光老祖的事情，帝君是知道的？甚至是默许的？

一时走神，等明游回过头来，少年已经跑到了湖面上，盯着湖水拍了拍。

“这水怎么会！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喂——喂你在吗？你给我出来——”

少年朝着湖水大喊大叫，又蹦又跳，看着半点都不端庄。

溟光抱着手往棺材上一靠，眼神盯着那个少年的背影。

想不通。

他元阳尚在，从哪冒出这么个血脉后代来？

他可不会认为是他那个死了几十万年的老爹给他生了个便宜弟弟，这小子骨龄还不到两万岁。

肯定跟那个墨痕脱不了关系，可惜如今人都死透了，他上哪问去？早知道——溟光眯了下眼，算了，不为难自己，真要是早知道这小子的存在，他只会下手更狠更快。

湖面上无风无波。

小桃花看着这诡谲的水面心头一阵发冷。灵湖是墨痕本体所化，寻常妖魔鬼怪连沾上一滴都会灰飞烟灭，怎么可能做到把湖水染红？

墨痕呢？

他不是最讨厌别人吵闹吗？

小桃花直接抬脚跑到水面上，不停地剁脚、蹦跳，嘴里也一直没停下喊叫，湖面水波荡漾，湖底掀起一片暗潮。

见此情形，明游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一旁的溟光也是瞳孔猛地放大，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临水不入。

如今就是墨痕亲自出来告诉他这小子不是他的血脉，怕是都不会有人相信了。这分明就是他祖魔溟光的先天神通，连他父亲都不会，如今这小孩儿却一脸坦然地用了出来!

刚摸进掌心的松子被明游眼疾手快塞了回去。

这小子，既是水神墨痕的孩子，也有魔族老祖溟光的血脉！

神魔之子！

手指蠢蠢欲动，明游现在很想摸出《生死簿》，看看这小子的身世。但是不确定一旁的魔族身份，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先观察观察。

小桃花跳得气喘吁吁，可湖面上除了几次打翻他的浪涛以外，依旧不见那个会像平日一样跳出来教训他的人。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末了想起什么，小桃花懊恼地拍了一下头，随即咬破手腕，血迹低落到了水上，小桃花眼疾手快地搅动血液画了一个阵纹。

明游离得远，但是依旧看清了那个阵纹的模样，陷入沉默。

溟光同样踏水而行，走到小桃花身后时，恰好看见消散的金色阵纹。脚步停了下来i，看了一眼湖水，再看向小桃花脸上得到惊恐几乎是不掩饰了。

这小子有墨痕的血脉？！

艹！

怎么回事！？

血迹消失在水中时，水面掀起了微风，风里传来桃花香，连站在远处的明游都闻到了。

在小桃花目之所及处，水底显现出一抹红光，一路向着小桃花来，越发近了。

小桃花笑了，站起来摸出一条发带把手腕缠了起来，但是渐渐的，随着红光越来越近，小桃花逐渐笑不出来了……

被血液牵出水底的，确实是他认识的那个玩世不恭的水妖墨痕，但是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墨痕了。

他认识的墨痕是个极爱干净的神经病，就连湖边的石头上长了青苔他都会无比嫌弃，每次跟他打完架都会嫌弃他脏死了，一袖子给他打去山腰的瀑布……那样一个人，什么时候这么浑身破破烂烂过？

墨衣打的人飘在距离水面有些距离的位置不动了，没有离开水面，胸腹不再起伏，红得发黑的湖水里，那张青白的脸却格外清晰。

他每次看到自己都是笑着的，不会像现在这样紧闭着眼睛看都不看他一眼；可他认识的墨痕也不会在自己搅乱湖水以后还心平气和地待在水下等他把他召出来；

他认识的水妖那么强大，整座金铃山的生灵都得他庇护，他……他……胳膊呢……

小桃花不动了，不光是人不动了，连眼神都放空了，像是石化在了原地。

有些疑惑目前是得不到回答了，但是溟光有着漫长的生命，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探寻和琢磨真相。

现在需要处理的，是另一桩事了——

溟光回过头，和湖边静立的男人对上眼。

无形有强横的神力在接近时，黑衣服的男人手上出现一册黑色的簿子，封皮上是白色的神族文字。

神力在靠近的一瞬间停住了。

明游没有动，他无法动用神力，但是他取出《生死簿》不成问题。

如果这个男人真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就算《生死簿》变成了花花绿绿的三五低俗绘本，对方也不可能认不出来。

然后，果然，神力在接触到他的最后一瞬间收了回去。

赤色的身影下一瞬间出现在了面前。

溟光看了一眼男人手上的书，“《生死簿》？地府神官，判官。你是哪个殿的？”

收起《生死簿》，明游不咸不淡地开口，“第一殿，崔颢。”

神名被付诸于口，天空雷云滚动，有法则投下视线，被残破的神族封印挡住。

溟光挑了下眉，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淡漠的男人，眼眸微动，看出了一些东西。

“巧合，不用忌惮我，该遵守的规矩本尊会遵守，也希望崔判管好自己好奇心。本座来找个东西，已经找到了，马上就走。”

明游点头，“再好不过。”

这个世界太破了，撑不住两位神明的打斗。魔界和地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冲突。明游和溟光对对方都没什么敌意。

但是自己的破事被对方看了热闹，不证明溟光就这么大气，不会恼羞成怒。

明游和对方对视良久，道：“我在找一样东西。”

说完，掌心浮现出虚无草的模样。

溟光仔细看了一眼呈现出来的那根草，直接散开神识包裹了整个秘境。

神力在秘境里跳跃，强横的神识令整个秘境一瞬之间变得一片死寂，连清风都不敢路过。

明游感知到了对方神力的释放，眼神落在那个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身上，至于溟光能在落阳大世界使用神力的原因都不用猜，他血脉后裔在这儿呢。那少年身上是属于落阳大世界的法则，不是在这里出生就是在这里长大。

是的，血脉后裔。

靠近之后，溟光和那个少年身上的关联，在明游眼里就瞒不住了。

但是明游识趣地没有说出口，免得被这位看起来貌似未经人事的魔族老祖气急败坏给他强行打进轮回里。

最后一道念头落进脑海里，明游抬起头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直接转身，等到身后传来清风时，明游才转回来。

身后已经没有了溟光和他儿子的身影，山顶只剩下水神即将消逝的本体和水中正在崩溃的神躯。

明游站了一会，勾魂笔在水面上点了一下，一股灵气从山顶爆出来。

任由不管的话，再过三十年，水神的本体会彻底消散，死后神明的遗蜕会反哺这座山，令它达到和结界外的秘境相同的灵气浓度，随后结界彻底崩碎，金铃山重见天日，彻底融入太虚秘境。

明游用勾魂笔加快了它的速度。

勾魂笔作用灵魂，又不仅仅作用于灵魂。

负手离开草木重新焕发生机的金铃山，虚无草的位置确定了，先去等着吧，但是……明游背在身后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

水神墨痕，灵华仙君，魔族老祖，祖魔溟光，那个满身妖气的神魔后裔……好好奇啊……

明游：好想吃瓜，好好奇啊……

崔颢：住脑，加你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