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下护道花，明游在拍卖行多停留了一会儿，终于，在散场之前，拍卖行的拍卖师双手举到头顶拍了拍。

“诸位，今日有位贵客以千年沉香木换三支荼蘼香，日落之前有效，若是有意者，请和楼中弟子们联系哦。”

留下一句话，前凸后翘的拍卖师对着台下抛了个媚眼，晃着扇子袅袅婷婷地走了。

明游离开了拍卖行，就近寻了一处黑店坐下来，刚刚在拍卖行吃过了，这会儿对着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妖兽肉粗制滥造的东西下不去嘴，干脆点了壶茶水做做样子。

黑店里的人都是看着一身黑衣黑斗笠的明游是从拍卖行里大摇大摆走出来的，也还有人记得他拿着白金邀请函大摇大摆走进去的样子，一时之间，明游不经意地扫了一圈店里的食物，大抵只有他面前这壶茶是最干净的了。

也行吧，反正他也没打算喝。

一壶茶都还没凉透，明游就收到了拍卖行的传音，说是有人愿意与他交换。

明游丢了一块中品灵石在桌上，下一刻桌前人就不见了。

掌柜的暗自倒抽一口冷气，此子观其衣着和行事，甚至是声音，都像是个少年，但是这修为，起码已经神游境了。

惹不起，惹不起，好在对方不打算追究什么责任，连灵石都是按着他们店的标记来的。

到了拍卖行，明游看见那个歪坐在踏上满面风流的男人时脚步一顿，嗯……熟悉的感觉。

明游缓步走进，遮掩在斗笠下的视线扫了一眼这个一身白衣还能穿出招摇感的男人，半晌，在对上对方看过来的视线后，明游终于想了起来，嘴角隐隐露出很浅的笑意，这长生之相，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后，还真没见过几个。

“合欢教大长老，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嗯？”

男人挑眉看向这个少年，修为不错，天赋很高，看起来受过良好的教养，这姿态隐隐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

明游取下头上斗笠，反正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明游也不在乎会不会暴露身份。

大长老顶着一张比较锋锐的眉眼，看向这个少年，斗笠下的脸比他以为的更年轻，扫了一眼少年沉静的眉眼，大长老视线停留在对方眉心的朱砂痣上，笑了。

“原来是你小子。”

双方都认出来了。

大长老稍稍坐直了些，道：“这才几年，你就神游了？”

明游收起斗笠，闻言看向青年，道：“大长老都半步仙人境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那不一样。”大长老挑眉，眉眼间全是傲然，“当年遇到你小子的时候本尊就已经练虚二重，只差一个契机入三重天，但是你小子不过十几年功夫从凡人境到神游境三重——”

大长老哭笑不得，“登天都没你这么快的。”

明游不置可否，他这些年可不光是闭关，他的修为是实打实地打出来的，连进阶的时候都还在和落阳对招，只要没有雷劫，他都是在战斗中破境，经脉被强行拓宽后又修复，这种修为涨势，他自己都有点心惊了，不过改换道法之后慢了下来罢了。

“还行吧。”

明游很平常地回复。

好像谦虚了，又好像没有。

大长老都不禁看了他一眼，愣是没看出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客套话。

嗯……行吧，当您才几岁他就已经看不懂这小孩儿了，过了十来年，这养气功夫是越发身后稳重了。

大长老笑着抬手，一只锦匣落在桌上。

“荼蘼香。”

明游打开匣子，里头可不止三支，而是整半盒。

明游只是探手用帕子隔这取出三支，自己取了个空匣子装了，抬手将剩下的还回去，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只乾坤袋。

大长老抬手摄进手里，但是抽开袋子看清后还是不免讶异。

“之前说千年沉香木，我想着一千年顶天了。”大长老笑眯眯地看着明游，“不曾想你小子手里的竟是三千年的，还这么大块，都够一张饭桌了，这可不止三支荼蘼香，便是要荼蘼香的方子我都能给你的。”

明游摇头，道：“荼蘼香于我有急用，这个时候它是值一块千年沉香木的。但凡换了时候，顶多值一块沉香木。”

大长老闻言收了东西，仰头笑了两声，随后带着笑意道：“这便宜我占大了，于心不安，你有什么想要的，说来听听。”

明游想了想，想起前段时间和玄暮说的事，便道：“前辈帮我打听一下下一次太虚秘境出现的地方吧。”

“太虚秘境？”

大长老抬手撑着下巴，“是五十年一开的那个游离秘境？”

明游点头，“是。”

大长老掐指算了算，发现还有好二十年呢，于是点头，“行，不过你别抱太大指望，太虚秘境不是每一个五十年都出现在能找到的地方的，大多数时候入口都挂在一些天险之地，记得上上次太虚秘境是出现在深海，最后十日期限结束了，没一个人进去了的；上次还行，听说进去了十来个，但是最后只出来了五个人。”

明游点点头，“本来也不抱什么指望，只是对虚无草有些感兴趣。”

大长老挑眉，“行吧。”

他们这些迈入仙人境的修士隐约能调动法则之力，替明游找一个秘境位置，还是一个面积不小的秘境，只是麻烦了一些，不是真的就没办法找到了。看在这块三千年的沉香木的份上。

稍微聊了两句修行上的事情，明游和大长老告别，这位四处游历，一身潇洒的修士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眯了下眼道：“是绝情道啊……”

明明是个逍遥道的好苗子……

大长老背着手一步迈出已经落地百里外，“可惜了……”

明游不知道这个插曲，知道也无所谓，毕竟他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除非现在天道归位，他重新拿回判官职权能使用神力，否则他能做好的，能看到的，都只有当下的目之所及处。

既已取得荼蘼香，自然没有了在芙蕖城逗留的理由。

明游根据宗门拿到的资料信息，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大半个月到了终于和北域的交界处，身形划出残影，落在林中树梢上。

青竹弯了腰，淅淅沥沥落下竹叶在道上。

明游扫了一眼覆盖绵延三座大山脉的竹海，低头恰好看见道路中间冒出了毛毛的笋尖，四周的泥土裂开了缝，有蜻蜓飞来，落在笋尖上不动了。

根据宗门收到的求助，这里应该是有一座小城，城中近年来每逢月十五疑似百鬼夜行、阴风阵阵，不止一次出现诡异花街，往来非人，夜后总有百姓失踪或惊惧而亡。当地府衙查了几个月，衙门的差役死了好几个，案子一点进展没有。

宗门有长老驻守在附近的道观里，人力所不能及时方求助鬼神，但是就在衙门找过宗门长老的下一个十五日，宗门长老也失踪了。这下才是捅了马蜂窝，官府层层上报后皇庭注意到了此事，修士下来查探过后确定死人以及失踪极有可能是人为，但是频频出现的异象却无人能解，但凡进入花街的无论没有修为的凡人还是有修为的修士，从脱胎境到神游境一重，进去的人没一个走来，全都一去不回。

明游运气不好不坏，但是应该是偏好的，因为他在来的路上就因为记错了传送阵的口诀把自己随即传送到了一个人贩子窝里，失踪的百姓都找到了。人贩子里还有邪修，妄图以修士的灵根炼制邪器，明游在人堆里混了两天就搞清楚了事情，不过就是一个空间系的破损仙器，比起明游实打实的神官本命神器勾魂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甚至扛不住明游一剑就碎了。

该抓的抓了、该杀的杀了、该放的放了，明游这才开始处理毫无头绪的百鬼夜行和花街。

百鬼夜行啊……明游眼神闪了闪，嗯……修士用的荼蘼香针对的应该是神魂吧？那对鬼魂也是有用的吧？

实在是用不上，他空手抓也行，他抓人不行，抓鬼他熟练啊！

所以——

明游足见轻压，踩着竹梢落在地面站好，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城呢？观呢？

四下扫了一圈，静悄悄的，雀鸟声都没有，只有风吹竹林带来的凉风。

明游取出弟子令，开始感应附近百里的弟子令存在。

真传弟子的令牌是可以用来锁定其下弟子令牌位置的，但是这一招在宗门内是不起效的。

有感应，但是很微弱，明游循着那一丝感应顺着大路小路深入竹海，视线一直停留在前方，目不斜视地走着。

在感觉脸上拂过一层微凉之后，明游脚步顿了一下，感应突然就深了，结界？不对，阵法？不对，那就是……魇？或者是特殊的一种空间？

明游嘴角终于扯出一点点笑意来，嗯……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阴气。

明游看向竹林中露出一角篱笆的地方，一步迈出，已经落在了院子里，嗯……青竹观，是这里了。

空间在扩大，还是长大？

明游进了有些积灰的简陋道馆，先是插了一炷香在案台上的香炉中，随后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最后在静室找到了已经断气的中年人，从他身上找出了已经沉寂的弟子令。

明游替对方收了尸，院子里转了一圈却没能找到对方的魂魄，明游托着下巴想了下，身影一晃就消失在了院子里，再出现时已经落在了山巅。

夕阳西下时，明游大致根据竹林里少许野草长势判断了方位，最后在正北方的山坳里，明游穿过一株青竹时，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脸上一凉的感觉。

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