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一开始，萧华和叶听雨就没有完全信任苏教授那番“感人肺腑”的发言。

而最重要的原因，其实也只有一点，就是萧华最开始在电脑里发现的那段录像。

那段录像里，发言的苏教授极度亢奋，满脸都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欣喜若狂，哪有半分悲痛和不解？他想要研究人鱼，并真的打算为此奋斗终生，把自己的理论公布给世人看，然后名垂千古。

他做这个研究，原因有很多很多，但唯独——不是为了他的女儿。

如果真是为了女儿，他在那段录像里，会表现得那么亢奋？那么开心？

那不是一个女儿陷入绝境后，爱女的父亲正常的表现。

这只说明，在苏教授的心里，关于人鱼的研究才是第一位的。

至于女儿嘛……

那个时候，叶听雨二人下到了负一层，在走廊上看到了“失败品”。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叶听雨其实被吓了一跳。

“这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失败品吗？”叶听雨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她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只是叶听雨话还没说完，就突然陷入了一种“卡壳”的状态。她双眼发直，一动不动，仿佛被钉在原地的人偶。

跟她一起停下动作的，还有不远处的“失败品”。萧华见状，顿时如临大敌。

“听雨！你怎么样？！”

萧华关心则乱，但还不敢轻易触碰叶听雨，怕又出什么事情。大约过了四十秒左右，叶听雨的眼中重新焕发神采。她先是一怔，而后倒抽一口冷气，死死攥住了萧华的手腕。

“你听到了吗？那些声音？”叶听雨定定问道。

“什么声音？”萧华眉头紧锁，“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倒是你，一动不动，跟个假人一样，我都怕你出什么事。”

叶听雨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的“失败品”，轻道：“萧华你看，她不动了。”

萧华点点头：“是，我刚才就注意到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和你有关系吗？”

叶听雨不置可否，她扶着额头，低声呢喃：“我刚刚……听到歌声了。”

萧华一怔：“是什么样的歌声？”

“……属于人鱼的歌声。”叶听雨定定看着“失败品”，“独属于人鱼的频率，人类听不到的。”

“我现在……已经无限接近人鱼了。”

“就在那一刻，我与她同频了。”叶听雨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萧华一时无法理解。

“与她……难道是……”

叶听雨颔首：“是，就是苏教授的女儿。我听到了她的歌声，感受到了她的频率，也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说到这里，叶听雨眼底划过一抹愤恨之色：“她也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我和她共振的过程，就是我们在交流。我知道苏教授在说谎，但我没想到，他嘴里竟然一句真话也无！”

“原来你刚刚不说话，是在和那个女孩交流。”萧华面露了然之色，“所以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的故事。”叶听雨看向走廊尽头，眼神里写满了复杂。

叶听雨缓缓开口，却讲述了一个与苏教授所说截然不同的故事。

这个女孩告诉叶听雨，她的名字叫苏蔷。而她与父亲的关系，也并不如苏教授描述中那般美好。

她说，苏教授在她小的时候根本不怎么管她，他们之间的父女亲情约等于零，苏教授不会打骂她，但也属实没尽过除了给钱以外的任何父亲职责。那次出海游玩她也没有跟苏教授商量，苏教授也不在乎，她也没想到会出海难，只有苏蔷自己一个人生还。

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跟苏教授口述的其实差不多。苏蔷感觉自己的意识受到了影响，苏教授发现女儿的DNA发生改变，不再属于人类。

根据苏蔷自己的说法，她极度渴望海水，但并没有像苏教授说的那样被“夺舍”了，她的意识始终属于自己。

而关于苏教授做这个实验的内容，两人的说法更完全是两个极端。

苏教授是一个不怎么管女儿的人，坦白来讲，他根本不在乎女儿的死活。当时的他发现女儿被改变的全新DNA结构，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而经过从苏蔷身上抽血进行的初步研究，他认为让人类人鱼化是绝对可行的思路！如果这个研究让他做成了，那就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从那天起，苏教授就不把苏蔷看做自己的女儿，而是“实验体一号”。女儿的喜怒哀乐不重要，意愿也不重要，只有实验和研究才是最重要的。

他利用了一些非法的渠道，绑来了许多无辜的女孩，还是在她们身上做实验。至于为什么不找男人，也是因为苏教授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作为女性被深海中的人鱼“转化”的，那么找来那些同性别的女孩，实验成功的概率会大大提升。

深海之中存在全新的生命，这些生命与人类同源。但苏教授也没想到，人鱼化后的苏蔷不仅身体机能大大提升，脾气也越发暴躁。看着苏蔷的眼神，苏教授越发恐惧。他像拴狗一样把女儿锁在地下室里，不见天日，实验一天不成，她就永远不得解脱。

“打从一开始，苏教授就没指望女儿会变回来。”叶听雨冷冷道，“或者说，他巴不得女儿一直是人鱼。”

而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禁中，苏蔷心中对父亲的怨恨与日俱增。她想要离开这里，想要杀死父亲，她想要自由。

“这就是为什么系统被设计的那么极端。”叶听雨给萧华解释，“一旦人鱼基因携带者靠近大门，整个研究所都会被锁死。他不可能让人鱼跑出去，那他这些年的布置就会全部完蛋，功亏一篑。”

“不过……”叶听雨嘲弄一笑，“三十分钟后，这个系统并不会自毁。这可都是苏教授的心血，而且，没人会比他怕死。”

“他在这座研究所里设置了机关，一旦他主动启动，这些机关就会喷洒大量的麻醉剂。这是他研究后，只对人鱼生效的麻醉剂……这东西落在人身上，或是半人鱼身上，都是至死的。”

“所以，如果不阻止苏教授，我们两个也都会死。”叶听雨呼出一口气，“虽然我已经十分接近人鱼，甚至已经可以和人鱼同频，但……没到100%。”

“那我们现在……”萧华试探着问道。

叶听雨轻轻一笑：“跟苏蔷合作，跟人鱼合作。我和她能够同频，我知道她在哪里，也知道该如何救她。”

游戏进行到这个阶段，又到了幸福二选一环节。要么相信苏教授，要么相信苏蔷。而叶听雨没有一丝犹豫，果断选择了苏蔷这一方。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苏蔷的说辞，都要比苏教授可信。

而在将苏蔷拯救出来后，三人做了一个交易。

……

叶听雨和萧华顺着被打碎的玻璃窗从新爬进了屋内，刚刚虽然他们已经到了室外，但游戏并没有视作完成。外面还有一道门，大约是离开那道门，才算做游戏结束。

至于苏蔷，此时此刻已经坐在了电脑前，她鼠标轻点，全然无视死不瞑目的父亲，熟练地操作了起来。

她现在做的这件事，也是他们的交易内容之一。

苏蔷告诉叶听雨，在成为人鱼之后，她的脑力也得到了飞速的进化。她能够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包括苏教授所谓的系统。通过进化的大脑摸索学习，但苦于束缚没办法从内部破坏，以前的苏蔷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而现在，通过这台电脑，她可以对这个系统进行修改，让它们停止警报，让人鱼也可以离开研究所。

人鱼拥有很强的破坏力，让她可以无视电击直接打破窗户。但窗户上的电力并不足，外面墙上布置的电网才是致命的。三个人通过配合，成功摸回了苏教授的办公室外围，趁着他还没去到电脑边上的时候，杀了他！

苏蔷速度飞快，而且很快见到了成效。研究所的灯光不再是那种警告的红色，而是恢复了一片纯白。不知苏蔷做了什么，她终于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缓缓起身，连看都没看叶听雨二人，就径直走向了外面的院子。设置已经被更改，现在已经没了任何限制，无论是谁都能够顺利离开研究所。

只是已经变异了的人鱼，回归社会后，究竟会产生怎样的波澜？

望着苏蔷远去的背影，叶听雨陷入沉思。

这个苏蔷，也不像她描述中那么单纯无害。人鱼血已经对她产生了“污染”，她的思维模式已经跟人类完全不同。

这点从苏教授生前对人鱼的描述也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不加以控制，人鱼就是绝对的“怪物”！

她还是变成了一个怪物，只是这个怪物反过来被叶听雨“利用”了。叶听雨并不在乎苏蔷会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因为……

她和萧华，并不会在这里停留。

“走吧，萧华。”叶听雨牵起了萧华的手，两个人一同走向了大门。

游戏，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