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书桌边。

窗帘被拉开一半，月光穿过玻璃洒在桌面，月光足够清亮，照得清楚桌边人的动作，草稿纸上开头写着两个字后面带着冒号。

“顾尧：……”

悬停在下一行开头的笔尖渗出墨水，染黑名字下的空白处，拿笔的人顿住。

墨渍在雪白草稿纸上过于显眼，桌前穿着宽松T恤的少年想了想，用笔在墨渍上添下两笔，又把线条内的空白涂满。

步彤画了个爱心符号，他才不想再浪费草稿纸。

桌角的地板上躺了好几个纸团，皱巴巴的。

爱心符号显得腻歪，步彤抖了个激灵，起半身鸡皮疙瘩。

系统看了眼地上的纸团，又瞅瞅过去十分钟还只写了名字的草稿纸：“你行不行啊。”

它才不认为步彤会写什么情书，事实已经证明它是正确的。

半个小时，每张草稿纸上都只有两个字，现在进步一点，多个爱心。

步彤确实写不出，对于顾尧他憋不出一个字：“算了，你还是给我搜几篇吧，我抄抄。”

系统的资料库里存着好几个样板，它预料到步彤写不出，早早调出来挂在后台。

它拉出最长的一篇，开始念：“每当我遇见你时，总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好想拉住……”

系统念一句，步彤写一句，首段写完，他感觉有点恶心：“这么腻歪，你从哪找的？”

系统没反应，疑惑道：“腻歪吗？我怎么感觉刚好，这封可是资料库里排行第一的情书范文。”它见步彤不信，转到资料库检索，“成功率百分百的情书大全……土味情话合集？”

少年撇嘴，伸了个懒腰，反正是走剧情，土味情话也无所谓，他懒得再去换。

范文很长，融合各种网络流行情话，步彤写完，笔芯里水墨都下去一大截，他放下笔，转着发酸的手腕。

他没女孩子准备的那种精致信封，找遍书桌也只有层空白草稿纸，步彤不想去买，没必要。

他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团，弯腰动作露出截腰间流畅的线条，纸张展开铺平，步彤漫不经心的把几张纸合在一起叠出个信封。

装上写满字的草稿纸，透明胶带贴在封口处，他提笔写下几个字：顾尧亲启。

十分敷衍。

系统感觉太过简陋，提醒他：“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步彤把目光投向手中的信封，扫过龙飞凤舞的四个字，又拿起笔圈着顾尧的名字画了个爱心。

“完美了。”步彤挑眉，挪开椅子站起身，“一看就超爱。”抄起椅背上的薄外套披在身上，信封揣进口袋。

上次时渝挑明书桌上的监控后，步彤就把那个扔进了垃圾桶，至于最后的归处他也不知道。

家里可能各种角落都藏着相同的东西，丢下一两个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只要时渝想看见，那他毫无隐私。

步彤不在意，看着就看着吧，他走到玄关换上鞋，路过餐桌时搬上凳子放在花洒下。

系统盯着他，坐立难安。

步彤踩着椅子面，伸手打开窗户的锁扣，热浪袭来，他抬脚蹬在墙壁瓷砖上，轻轻纵身。

走廊闷热，声控灯坏了几个月也一直没人来修，楼道就昏暗着。

步彤直接蜷着腰跳下窗沿，双脚平稳接触地面，黑暗中传出闷响，站起身拍去嵌进手心的石硕，手掌留下坑坑洼洼的印迹。

他抬手，擦去鼻尖的汗珠，眼睛闪着光：“怎么样？”

完美落地。

意识中的系统松了口气，扫了下步彤的状态，毫发无伤，语调轻松了些：“顾尧晚上一般不是在餐馆就是网吧，你好好找找。”

楼下的声控灯亮了，台阶被照得清晰了些，步彤抬脚走下去，口袋里揣着那封草稿纸情书。

离凌晨还有几分钟，路灯昏黄，暖光下圈着蚊虫，耳边满是知了叫声，空气又热又浓喧闹着穿透耳膜，步彤脱下外套系在腰间。

还是那个烧烤摊，老板穿着围裙站在烤炉前，手中翻滚肉串，油烟气升腾直上，穿过人满为患的餐位，步彤刚想挑点烤串，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又转身走了，绕进前面的巷子里。

巷子口前方红棚子下三五成团聚在一起喝酒吹牛的人调笑着，步彤看不清楚，往前走几步在棚子外朝里看了圈。

靠边的桌椅前坐着三四个少年，举着塑料杯子。

正对着步彤的人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校服短袖，拿着考好的羊肉串就往嘴里送。

有点眼熟。

视线接触，步彤想起来对方是谁了。

眼镜仔手上动作顿住，干巴巴咽下口中的羊肉，噌地站起身，大腿碰到桌子边缘，玻璃酒瓶斜倒在桌上涌出白沫。

“杨子，干什么呢你……”

“拿纸来拿纸来！”

他看着不远处的步彤，伸出手指对着马路对面，另外两人看他这样纷纷扭头：“时哥是不是朝我们这边来了？”

眼镜仔几人平时跟着顾尧玩，心思不在学习上成绩也垫底，看见时渝这种学习好的学生打心里就自惭形秽，涌出一种钦慕感，说白了，有点怵他。

步彤穿过马路走到三人桌前，态度亲和，他对人一向和蔼。

“吃着呢？”三人的视线胶凝，都放下手里的串直勾勾盯着他，步彤挑眉打了声招呼。

眼镜仔眨眨眼，反应过来，连忙拿起餐盘上的串递给他，扭头冲老板喊道：“老板！再多上份餐具和……”

接过递来的肉串，步彤也没客气，直接咬了口，羊肉混杂孜然辣椒粉送进喉咙，听着眼镜仔要搬凳子来，倒没忘了正事。

羊肉滑进食道，步彤从桌面上扯了张纸擦去嘴边油渍：“不用搬，顾尧没跟你们一起？”

他今晚运气也算好，出门就碰见男主的小弟，要是再好一点说不定就直接碰上男主了。

眼镜仔懂了，又给步彤递了串土豆片：“老大上网去了，让我们吃完打包送给他。”

果然他的运气很好。

看出少年是来找顾尧的，几人很有眼色地又帮凳子搬了过来，红色塑料凳上泛着油光，步彤不嫌弃准备直接坐下，眼底眸光闪了下，他侧身抽出两张纸，把凳子朝上的那面擦拭几圈。

眼镜仔看着他的动作，他懂，洁癖嘛，这才符合时渝的气质。

步彤蹭了顿饭，拎着打包盒和几人绕到摊位后，走过半条街转身进到个不起眼的网吧里。

网吧里烟味弥漫，嘈杂的叫骂、清脆的键盘声混着泡面气味扑向步彤，路过收银台时，收银员看了他一眼。

“未成年不能进。”

步彤刚要说话，眼镜仔几人掀开帘子走进室内，手上还拿着刚从小卖部冰柜里掏出的可乐，发现少年还站在大堂走上前递给他瓶还冒着冷气的可乐：“时哥怎么不进去？”

步彤拿住瓶身，手心沁上冷意，目光转向收银员。

眼镜仔显然和收银员是熟人，笑着看向对方：“老陈，我们一块的。”为了表示亲近想拦住步彤的肩膀，他刚靠近点，又不敢，“顾哥还在里面等我们呢。”

收银员收回目光，摆摆手。

几人领着步彤绕进网吧最里边的包厢内。

顾尧坐在电脑桌前，手中操纵游戏角色，正是步彤那天拿的英雄，他没带耳机，几人一进包厢就听见动静，头也不回：“我的串呢？”

步彤过去，拿起包装盒放在他的手旁，看着顾尧布丁似的头顶：“让人给你放了中辣。”

顾尧反应很快，听见声音就知道是时渝，扭头看他：“时哥！你怎么来了？来的刚好，你看我这个连招……”

话还没说话，顾尧怀里就多了个潦草的信封，卡在他外套的拉链上抵着下巴，他被少年的动作挡住视线，操作失误，英雄死在草丛里。

“这什么？”他松开鼠标将信封从领口中拿下来。

“别人托我……”话音刚到一半卡壳了。

眨眼的功夫，变故太快。

正准备解释的步彤还没反应过来，转眼就被弹进黑暗的意识海中，系统也直接弹到眼前，散了一堆光球。

顾尧手中没用力，信封直接被两根纤长的手指夹走，他茫然的看向对方。

“给错了。”声音微凉，吐出的几个字极为清晰，一字一顿。

时渝声调是平和的，和他泛着郁色的瞳孔截然不同，他无声地眨了下眼睛，肤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眉眼间萦绕这近乎阴鸷的寒意。

系统蒙了。

它完全没发现时渝是什么时候醒的。

信封被捏出杂乱折痕，皱成团的边角体现出手主人心情的烦躁，时渝攥住信封靠在路灯下。

灯光灭了，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呼吸声轻弱绵长，信封没被拆开，信里的内容随着时渝翕动的嘴唇逐字吐出。

他浅浅地勾动唇角，弧度显出个微弱冰冷的笑，睫毛遮挡下的瞳孔闪烁出几分暗芒。

信封从绕着顾尧名字的爱心中间撕开，纸屑卷起毛边静静躺在垃圾桶内，被铁质的夹头捡起放进塑料袋中，套着荧光马甲的人看了眼不远处少年走远的背影，拎起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