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开始抠走位。大家过一遍第一幕。”闻司正色道，“今天是第一次排练，可以拿着台词念，明天就要脱稿了。”

闻司找到一个点位，用脚虚虚点了点：“这里是台中，大家不要偏台。”

“以这一条线和这一条线为基准，两边是台下。”

“各就各位，第一幕，开始。”

众人铆足了劲儿，凭借着自己的理解设计着动作和走位。

闻司眉头紧锁，一动不动地盯着全场。

第一幕最后一句台词说完，众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向闻司。任萱钰双手环抱在胸口，微微扬起下巴，似乎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而韩灵溪已经藏不住脸上的笑意，脸上写满了“快夸我”。柳素宛看上去倒是无所谓，但是拨弄手链珠子的动作很是欢快。

阮秩倒是淡定，嘴角动都没动，表情甚至跟表演前是一个样。

方锦晨朝他们一个劲儿使眼色，挤眉弄眼得甚至有些滑稽。但看他表情，迎接这第一次表演的应该不是什么太好的评价。

闻司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有些心累。

“刚才抠台词时跟你们强调过的注意事项，怎么一到演的时候全忘干净了？”闻司磨了磨后槽牙，“再来一遍。这一次，我一个一个的说，你们问题都在哪儿。”

众人面面相觑。任萱钰第一个有些绷不住。

“太累了，我想歇会儿。”任萱钰率先罢工。

她这样一说，众人都开始嚷嚷着要休息。闻司无法，给了5分钟时间。

休息时间结束，任萱钰还在慢条斯理地喝水。

闻司有些心累。

这尊佛真是难请。我是不是还得说，公主请表演啊？

“我们开始吧。”闻司提醒道。

阮秩抬眼看了眼闻司，率先走到“台下”，准备上场。

第一幕重头再来。

从一队队长和搜查员围坐谈话开始，进展得还挺顺利。到反卷部一行人去逮捕嫌疑人1号任室友时，闻司喊了停。

“注意，小阮你和萱钰虽然是在面对面对话，但是不能完全把侧身留给观众。这样不好看。”闻司说，“你们侧身大概45°就行，要保证观众能看到你们的大半张脸。”

阮秩和任萱钰应下。

闻司手一挥，继续往下进行。

到柳素宛扮演的嫌疑人2号柳委员上场了。

他们没对上几句台词，闻司又喊了停。

“上下台跟走位要快。”闻司悠悠道，“素宛，你马上要被逮捕了，不是被带去茶楼吃点心。咱们不要太闲庭信步，好吗？”

“可是我想表现出镇定跟沉着。”柳素宛不服气道。

“你演的这个嫌疑人本身不是沉着的人。这点我记得你在人物小传里面也提到过。”闻司不紧不慢道，“而且，就算是镇定，也是慌乱之下的佯装镇定。我给你示范一下。你可以做个参考。”

闻司接过柳素宛递来的台词，扫了一眼她的部分，记下了，随即还给她，跟阮秩开始对戏。

柳素宛看得很认真，神情逐渐从不服气变成了佩服。

就连阮秩也不得不承认，闻司确实有两下子。那样的微动作，那样的神色变化，自然又流畅，显眼但不浮夸。

“我明白了。”柳素宛点点头，模仿了几遍，找到了感觉。

“行，继续吧。”闻司说。

到韩灵溪的嫌疑人3号部分，闻司看得用手扶住了额头。

“我请问两位搜查员——我最开始就想问你们了。当一队队长跟嫌疑人1、2、3号说话时，你俩在你们上司后面干什么呢？”闻司质问他们。

阮秩盯着闻司，一些不相干的念头突然冒出来：这人话里分明是有些不满的，可就连质问时脸上依然带着笑。脾气这么好的吗。

生气归生气，笑归笑。两种情绪，两码事，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脸上。

阮秩想起来，高中时好友吐槽过他好多回，说他平时虽然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乐，但其只要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好认得很。

但此时，他完全看不出闻司到底是什么情绪。他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呢。

真是个怪人。不笑时也像笑。

那两人辩解道：“我们在密切关注嫌疑人的一举一动......”

“我看你俩像吃瓜群众！”闻司笑骂道，“我感觉，只要给你们一部手机，你们马上就会对着人家嫌疑人的脸一顿咔咔拍照，然后传到网上去。”

韩灵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意识到不妥，用手拼命捂着嘴，但是从指缝里露出来的笑音仍然明显。

那两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笑什么？”闻司开玩笑地瞪她一眼。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学长你说话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韩灵溪努力咬住下嘴唇，憋住笑。

闻司给那两人提了很多调整的建议：“你们偷感不要那么重。尤其是站姿，不能太松松垮垮，可以模仿你们站军姿的状态。你们现在是在执勤，是在工作。别太出戏。”

那两人照着做了，果然顺眼不少。

“别笑了，轮到你了。”闻司恨铁不成钢，模仿着韩灵溪刚刚表演时身体的动作，蹙眉道，“你这是个什么动作？”

韩灵溪没吭声，眼神有些飘忽。

任萱钰在她背后幽幽开口，说了某个动漫的主人公名字。

“是的！哇萱钰你也看这个吗！”韩灵溪眼睛一亮，但余光瞥见闻司的脸色后又开始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肯定是之前出cos的时候养成的下意识的动作。我努力改掉！”

阮秩听了一圈，看闻司还没点到他，想了想还是主动问道，“学长，我有什么问题吗？”

闻司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阮秩，忽的一笑。

笑得阮秩心里发毛。

闻司极力抑制着话音里的咬牙切齿，诚挚建议道：“隔壁舞社正在排练机械舞。阮老师，要不你去指导她们吧？”

韩灵溪又不争气地笑出了声。连着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转过头，苦苦掩饰上翘的嘴角。

呵，当时真是瞎了眼了。阮秩面无表情。他收回之前觉得闻司脾气好的鬼话。

这是个阴阳怪啊。

“你动作太僵硬，表情又少，干什么都一板一眼，太割裂。”闻司评价道。

“那我该怎么改？”阮秩问。

“这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你以后每天可能得加练一会儿。我单独给你辅导。做好心理准备吧。”闻司说。

阮秩那永远波澜不兴的表情少见的出现一丝裂痕。

闻司欣赏着，心情莫名地好。

大伙笑得更欢了。

“行了行了，别笑了。都把自己的问题想一想，我们马上开始来第二遍。”闻司看到阮秩的耳朵已经有些泛红，便轻呵道。

这小孩儿可不禁逗。得收敛这点儿。

突然，闻司电话响了。

闻司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脸色微变。

“抱歉啊大家，我这边有急事。”闻司急匆匆道，“小方，这一遍你先盯着。”

方锦晨点了点头，满脸兴奋。

闻司边接起电话边朝安全出口疾走：“李老师好，您说......”

听到闻司叫出的名字，方锦晨眼珠子一转。

等闻司走远了，方锦晨突然神神秘秘道：“刚刚闻司哥叫的是李老师哎，不会就是教我们民法总论的那个李老师吧！他可是副院长！闻司哥是跟着老师打比赛或者做项目吧。”

有人立刻惊呼起来。

阮秩微微皱眉。

无聊。

方锦晨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但转头一看阮秩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故意道：“阮秩，你不好奇吗？”

“不。”阮秩言简意赅。

他对别人私事一向没兴趣。对喜欢胡乱打听别人私事的人更是没好感。

方锦晨很美式地一耸肩，跟别人聊八卦去了。

闻司回来时，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几个女生站成了个半包围的小圈中，方锦晨就在这个小圈中，手舞足蹈侃侃而谈。阮秩拿着台词本，刻意跟他们隔了一定距离，在一旁默默看台词。

因为出口在众人背后，闻司走回来时，众人都是背对着他。方锦晨的声音挺大，闻司从众人背后走过来，动静很轻。方锦晨说到兴奋处，竟没察觉到闻司回来。

从背影看得出，任萱钰一直低头看手机，似乎有些不耐烦。柳素宛在拨弄她的手链，偶尔纡尊降贵抬头看一眼方锦晨。韩灵溪倒是很捧场，一直点头，附和着方锦晨。

走进了，听方锦晨道：“......表演实践可是个深奥的艺术。有个独特的学派叫‘北京人艺演剧学派’，你们知道吧？哦，不知道啊，我跟你们说，我专门研究过......其中，焦隐菊——你们肯定知道他吧——他就提出过‘心象说’......”

闻司站在不远处静静听了一会儿，大步走近，突然出声：“小方，你懂得还挺多嘛。”

方锦晨一惊，吓得猛回头：“没有没有，瞎说的，闻司哥你过奖了。”

闻司似笑非笑：“这一遍排得怎么样了？”

方锦晨支支吾吾。

“小阮，排到哪儿了？”闻司问。

阮秩合上台词纸，瞥了眼方锦晨，说：“第一幕差不多排了一半。到跟嫌疑人1号对峙的部分。”

这小子，还帮别人打掩护。闻司心里暗笑。只到跟1号对峙的部分，还说什么差不多一半，这不就只排了个开头么。

但闻司只是笑笑，点到即止：“小方，你想先理论教学，再实践教学啊？这理论的部分，可有点儿长。”

方锦晨脸色涨红，立刻吆喝起来：“我们马上继续！”

接下来的排练里，方锦晨卖力极了，什么都要亲自上阵，连一个小点位，都要跑去给演员示意。他尤其喜欢往女生边上凑，殷勤的不得了，就连任萱钰也被他逗笑了几次。

似乎能看到他身后开屏的孔雀尾羽。

时间一晃就过了3个小时。

闻司示意大家到此为止：“今天第一次排练，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回去大家再想想这次排练自己存在的问题。另外，给你们发一个校话剧社的表演视频，演的是谍战剧。他们还是挺专业的，大家可以参考一下。”

众人长舒一口气，一哄而散。

阮秩刚回到出租屋，就收到了一问三不知的消息。

“今晚上线吗？剧好玩新出了一个单元剧本，每部分都挺短。”

阮秩垂下眼，无精打采地回道：“不了，刚忙完社团的事回来，有点累。这一周社团都挺忙。”

一问三不知似乎有点愤愤不平：“这都几点了？你们社长是黑心资本家吧，这么压榨你们！”

他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蹦出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把这不知名的“社长”给问候了一遍。

阮秩浅浅勾起嘴角，他打字：“下次约，会有机会的。”

闻司吐槽完Run的黑心社长，还不解气，刚想说什么，就看到Run发来消息。

[Run：下次约，会有机会的。]

闻司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把手机扔到一边。他又想到今晚排练众人乱七八糟表现，更头疼了。

尤其是阮秩。动作太不自然了。简直浪费了那么好的一张脸。

话又说回来，看在那张脸的份儿上，闻司可以暂时原谅他三秒钟。

三秒钟之后，闻司又开始生闷气。

总结一下现在的处境。

花孔雀、大小姐、古风女、二次元，和木头人。

嚯，真是要完蛋了。

祝大家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