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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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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法学院报告厅。

秋老虎威力不减,下午两点的太阳又是非一般的毒辣。报告厅的中央空调静静地运作着,让每个刚从室外进来的人缓了一口气。

大一新生们三三两两进入会场,饱经军训摧残的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和兴奋。一看到报告厅豪华又庄重的装潢,几乎每个人都要忍不住惊叹一声。

领导席已经有几个人落座。席位上的名牌写着的都是大家经过前两个星期的各种八卦闲聊早已耳熟能详的名字。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在经过领导席时立马消失,直到后面好几步的距离才又重新响起。纵使是来自各大高中的天之骄子,也不约而同选择低下头,谨慎而矜持地绕过领导席,直奔中间靠后几排。

不多时,报告厅就坐满了乌泱泱一大片人。

阮秩是为数不多独自一个人过来的。他比大部分人来得都要晚。经过领导席时,他朝已落座的几人微微一颔首,算是隐蔽地打了招呼。那几位人物看到他,脸上不苟言笑的表情都微微和蔼了些。

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一微不可察的互动。

留给阮秩的只有前几排的座位,他挑了个靠走廊的偏僻位置坐下。

阮秩没想凸显自己的存在感。奈何他长得本就惹眼,而且当时已经没有什么人在报告厅走动,他的出现便引得不少人侧目。

“我们年级还有这么帅的男生?”有女生小声尖叫出来,“军训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

有人认出阮秩,急忙拉拉同伴的袖子,压低嗓子道:“这不是拿到新生特别奖学金的那哥们儿吗?每个学院只有三个名额!我听说他的高考分数高得离谱,以院系第一的成绩进来的。”

“对,就是他!今天上午开学典礼颁奖时,他还站在最中间!”那同伴有些激动,差点儿没压住声音。

阮秩身旁无人,他也正好落得清净。他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为新一轮八卦的中心人物,只是蹙着眉挨个翻阅微信里好几个已经99+的群聊消息。

“阮秩?好久不见了!”一个声音突然在阮秩旁边响起,气喘吁吁的。

阮秩扭头。来人是阮秩的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不错,但谈不上特别熟稔。那高中同学旁边跟着个同样气喘吁吁的人,看样子是他舍友。两人浑身冒着热气,估计是刚跑过来的。

阮秩冲他微微一笑,起身给他们让座。

座位排与排之间的间隔不算大。那同学侧身绕过阮秩时,显得小心翼翼的。他的舍友不小心蹭到了阮秩的胳膊,本来没以为是多大事儿,结果那高中同学反而如临大敌,一脸紧张兮兮地,抢先一步问阮秩:“你没事儿吧?”

阮秩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换上一副轻松的笑,摇摇头:“没什么。”

这倒给那室友听懵了,一头雾水地给阮秩那高中同学递眼色。

那高中同学飞快在手机上打几个字,熄了屏,跟阮秩唠嗑:“你住哪个宿舍?有空一起吃饭!”

“我没住学校宿舍,自己租的房子。”阮秩浅笑道。

那高中同学一愣,慌乱地扯出一个笑,为一上来就问到别人的隐私问题有些尴尬。不过他健谈,很快就找了另一个话题跟阮秩聊下去。

他们没聊上几分钟,大一新生的第一次年级大会就开始了。

几人止住话头,转战各自的微信。那高中同学打了好几行字,一发送,他室友就立马低下头去查看消息了。待看完,反手就是一连串“震惊”的表情包。

院长在台上追忆A大法学院的历史,又激情四射地介绍各种院系成就和优秀校友。他那做惯了讲座的报告腔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这哪儿还值得过多赘述呢?谁还没听说过A大法学院的名号?这可是无数学子挤破头想考进来的地方。

A大位于京华市,是全国高校中数一数二的存在。而法学则是A大一张响当当的王牌,可谓全国顶尖。虽然有言曰“劝人学法千刀万剐”,无数考生依然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法学的天坑。法学专业近年来愈发炙手可热。

但A大法学院坚持宁缺毋滥的原则,每年的本科招生名额只有150个,报考分数线更是遥遥领先于其他大部分专业。能考进来的高考分数一个赛一个吓人。所以也无怪乎这些新生们身上那股子骄矜劲儿还没褪去。

不过,因为本科生人数少,A大法学院也因此配备有全校为数不多的豪华双人宿舍,住宿条件非常优渥。

重要领导人依次讲完话,掌声响了一波又一波。他们讲完便先行离开了,第一排的位置空下来不少。这几位人物一走,气氛立刻松弛许多。不少同学开始正大光明地玩起手机。

辅导员接着发言。台上“法治之光、国之栋梁”的口号吹得天花乱坠,台下各种群聊消息刷新速度快到起飞。

阮秩手机里一个名为“A大老乡群”的群聊里,大家正异常活跃。这个老乡群里,都跟阮秩一样,是本地人,大一到大三的都有。坐在阮秩旁边的那高中同学也在这个群里。

“导员讲完后还会有其他环节吗?好想快点结束回去睡觉。”

“你们这一届的导员是谁啊?”

“陶汐。”

“你们运气不错,她人挺好的。不像我们那位……不说了。”

“我记得陶老师在最开始提了一句,她讲完会有优秀学长姐来分享经验。好像还会有社团宣讲来着。”

“学长姐们可以推荐一下有哪些社团值得参加吗?”

“主要还是看个人兴趣吧。想实用一点的就去学生会、院团委,想好玩一点的就去文娱类社团。”

“法苑辩论队欢迎大家!”

“学弟学妹们来看看法苑合唱团!”

“反正去哪个都别去法苑话剧社。绝对要避雷。”

“为啥呀?”

“有瓜吗?”

“求瓜。”

“求瓜。”

下面跟着刷屏了一大串。

那个说要避雷话剧社的学长忽的就不吱声了,只扔下一句“私聊”,就再没说过话。

奇怪的是,其他学长姐也并没有对这负面导向极强的评价发表任何观点。没有反驳,没有制止,也没有赞同。

又过了几秒,那条指明要避雷话剧社的消息被自行撤回了。估计是有人私戳他跟他说了什么。

群内又围绕着“哪家食堂好吃”开始了新一轮七嘴八舌的聊天。话剧社究竟怎么样,这个话题被悄悄翻篇。

阮秩正巧目睹了这一系列的过程,心下奇怪。他对加社团没有太大兴趣,更不一定去加什么话剧社,便也懒得继续深究。

“接下来,我们将有请两位优秀的学长姐,为大家分享法学学习、未来规划的相关经验。”辅导员说完最后一句话,全场立刻响起了轰轰烈烈的掌声。不少坐在后排的同学伸长了脖子,想一睹学长姐的风采。

第一个上台的是一位大二的女生,详细地分享了一些很实用的学习经验。

第二位则是个大三的男生。他一上台,阮秩便听到了周围传来好几声压抑的“卧槽”。不少女生举高了手机,看似在拍他身后的PPT,实则对着他的脸一顿咔咔狂拍。

那实在是一张连手机的高糊像素都挡不住的英俊的脸。

“大家好,我是大三的闻司。我只是比大家在A大多待了两年而已,也不想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说教。趁我还没完全跟大家形成代沟,老师把我拉过来跟大家聊两句。所以接下来想跟大家聊的一些东西,实在不好意思冠以‘经验’之名。如果你们能从中获得一些启发,日后少走些弯路,我将不胜荣幸……”

闻司一开口,本来已经兴致恹恹的阮秩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人,眼中有些错愕。

良久,阮秩点开微信,切换小号。一个叫做“一问三不知”的名字赫然置顶在列表的最上方。

阮秩的目光慢慢移到置顶的那个名字上,轻轻点开那个头像,踌躇着又退出了聊天框。

这两个人的声音,未免也太像了吧。

一问三不知,是一个只在网络上与阮秩存在交集的人。听声音只比阮秩大不了几岁。两人在线上剧本杀里相识。

不知道姓名、年龄、职业、学历、家庭背景,仅一个不算清楚的互联网画像,却让阮秩觉得一见如故,几乎什么都想跟他说。

阮秩朋友不多,能聊得来的来的更是屈指可数。而能让阮秩主动发起聊天的,只有一问三不知这个游戏搭子。

这很奇妙。对于阮秩这类轻微社恐人士而言。

最终,阮秩还是忍不住给那人发了一条消息:“今天遇见一个人,跟你的声音很像。”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估计在忙。

话说回来,两人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没一起打过游戏了,最近聊天也有一搭没一搭,不像之前暑假,不论给一问三不知发什么消息他几乎都是秒回。阮秩在忙着开学、军训,一问三不知的空闲时间也没有暑假那么多了。也许是工作上突然忙起来。

阮秩很久没听过一问三不知的声音了,竟还有些莫名想念。

老乡群的消息又快逼近上百条。群聊的中心话题已经变成了闻司。

“哈哈哈哈哈哈,闻司学长说话好有意思。”

“闻司?我好久没见过这个大忙人了。他是被请去给你们做经验分享了吧?”

“卷王嘛。”

“当之无愧的卷王。他的绩点连续两年都是我们这一届的年级第一,活动分也刷了不少。等今年评综测时,国奖估计又会是他的。”

“我当年大一的时候,跟闻司学长一起做过志愿活动。当时就听说过他的名声了。膜拜大佬。”

“求一份闻司学长经验分享的录音。”

阮秩看着聊天记录,微微挑起一边眉。法学生个个都是卷王,这闻司还能从中杀出一条血路脱颖而出,也实在是不容易。

“谢谢两位同学的分享。下面,是法学院各大社会的招新宣讲会,让我们把时间交给各位社长!”辅导员从闻司手中接过话筒,道。她跟台下一个学生交代了些什么,也离开了,把场子完全交给了学生们。

学生会、院团委、合唱团、辩论队……轮番上阵。

下一个出场的,是法学院“落页话剧社”。

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站上了讲台。

竟是闻司。

“大家好,又见面了。”闻司笑容灿烂,“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法学院落页话剧社社长,闻司。再度与各位相见,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欢迎各位有缘人加入我们落页话剧社!”

闻司很会演讲,光是气势就很唬人。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甚至还跟观众席上的人有眼神交流。阮秩的座位离演讲台很近。当闻司的眼神虚虚地扫过来,望向这边时,阮秩真的感觉跟他对视了一秒。

阮秩像被烫着了似的,立刻垂下眼,拿出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

随后,闻司播放了话剧社的宣传视频。

一行行跳脱的白字配着动感的音乐,在纯黑背景上不断旋转、跳动。

“我们的剧社,历史悠久,薪火相传,学长学姐手把手带你入门。”随后浮现的照片里,几十人聚拢在镜头中心,大笑着比“耶”。

“你见过这么宽阔的排练场地吗?”照片里的地方,赫然就是这报告厅的舞台。红绒布铺就的舞台异常宽敞,头顶的水晶灯熠熠生辉。照片中有几人正在对台词。

“你想过有一个地方可以任你发疯,过足戏瘾吗?”

然后画面一转,排练话剧的日常、参加比赛的合照等,依次呈现。有练习吐血,有演着演着一半笑场,还有突然发疯假摔剧本的……

现场哄笑不断。阮秩也看得出神。视频到有趣的地方,身旁的人哄堂大笑时,他也跟着浅浅露出一个笑。

末了,不少人拿出手机,扫了剧社的招新群二维码。

所有社团都选宣讲完毕。阮秩那高中同学凑过来,笑问:“你想加社团吗?有心仪的没?”

“话剧社。”阮秩道。他扬了扬手机,招新群已经躺在聊天列表里了。群聊里还不断有新成员入群的消息闪现。

那高中同学瞪大了眼睛,像在听天方夜谭:“我还以为……你不太会对社团之类的感兴趣,或者会对学生会之类的更感兴趣……虽然话剧社的宣讲确实蛮有意思,不过,咱们那个老乡群里,好像有学长提到话剧社的风评不太好……?”

“好不好,眼见为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阮秩嘴角的笑容很淡,“你呢?”

那高中同学跟报菜名似的报了一大串社团名字,随后又好奇道:“你为什么想加入话剧社啊?”

“感觉挺有意思的。”阮秩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总不能说,单纯是因为这话剧社社长闻司的声音,跟他一个特别合得来的网友很是相像,所以对社团为数不多的兴趣都给了话剧社吧。

这种头脑一热的冲动,一般并不会成为阮秩做出选择的原因。

所以阮秩试着说服自己,绞尽脑汁地给自己的行为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了。肯定是因为一问三不知之前跟提过,他大学时参加过话剧社,所以自己现在才会对话剧社这么感兴趣。

阮秩对这个理由感到很满意。

“那,那你,准备去表演话剧?”那高中同学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一言难尽。他实在无法想象整天都没什么表情,浑身“生人勿进”气场的阮秩去表演话剧。其惊悚程度不亚于高中那次元旦晚会时,他们年级数学组几位中年男老师放飞自我,组团上去跳男团舞。

那高中同学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极力找补:“没事儿,大家都没学过表演,水平都差不多。你外形条件好,肯定很有优势……而且,演技这个东西,可以练习嘛。就是,可能会有一些难度……但是!尽力就行呗!”说着,他又默默看了一眼阮秩的那张扑克脸。

倘若我说我玩剧本杀无数,抽到杀手牌时从没露馅儿过,开局难度属地狱,活到最后全靠演,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阮秩腹诽道。

但阮秩不忍再看到同学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只道:“其实也不一定去表演。话剧社有很多部门,我比较想去编剧部。”

阮秩有自知之明。在线上游戏里,他只需要让声音的情感尽量丰富即可。但话剧又需要夸张的表情,又需要大幅度动作,这还是太为难他了。

同学看上去有点缓过神来了。他记得阮秩作文写得挺不错。但是转念一想,就他们那八股应试作文,跟编故事完全是两码事。

“挺好挺好。编故事挺有意思,但也挺难的......不过你文采好,去试试也好,哈哈哈……”那同学附和道。

倘若我说我写过剧本杀的剧本,还被某家店买下了版权,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阮秩默默想。

但再说下去,那高中同学估计真的要碎掉了。

阮秩朝一个方向微微扬起下巴:“学生会好像在那边分发报名意向表。”

那高中同学很想加入学生会,跟阮秩匆匆道别,便拉着室友跑没影儿了。

思绪被牵动着,阮秩又想起自己写过的那个剧本。

说来也巧,就是被一问三不知买下的。

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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