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对方话落，商珑也逐渐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作为上古传承大能的威压。

而此时，白泽也一改方才议事堂中好脾气的神色，那对如古钱币般的眼瞳死死盯着她，抓力不断地从肩头上传来。

商珑微低下头：“前辈，你……”

瞥见小孩憋到泛起泪花的双眼，白泽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后知后觉地把手松开。

良久，白发老者叹息一声。

“执念太深，便会如我一样……商珑，你千万不要被困于轮回中啊！”

听闻此言，商珑倒是确认了，白泽其实并不确定她实为轮回之人的细节。

【为什么任务判定失败了？】

她还挺想要那本失传已久的秘法的。

【检测到他说出了“轮回”二字，就自动判定失败了。】系统的声音懒洋洋的，【真是遗憾啊！】

商珑很难相信他是真的觉得遗憾。

不过好在，山海苑珍图阁内的藏书不比前世濯山门的差，想来说不定还能从中收获其他的意外惊喜。

见白泽一直呆立在原地，商珑便不再去打扰这个早有疯名在外的老头子，转身欲离开。

“你等下。”

白泽声音中疲态尽显，商珑回头，见对方竟将装有三足彩的鸟笼递给他。

商珑并未接过，疑惑道：“前辈为何将这等珍贵的鸟儿送给我？”

三足彩一改先前的昂扬，恢复了无精打采的神色，就连尾羽似乎也不那么亮丽了，垂头立在笼架上。

白泽只是强硬地将鸟笼塞到商珑的手里，掌心两相接触，商珑只觉手背被一块极度粗糙的老树皮刮过。

明明方才在议事堂中，对方还精气神十足地夸赞自己，为何提及“轮回”之事后，白泽的状态肉眼可见的苍老起来？

“三足彩是我给它起的名儿，其实它并不叫这个，而是……凤族刚破壳不久的凤子，得了上古传承之力……”

商珑心下一跳。果然，这鸟的来历不简单！

她并未接话，静待白泽继续说下去。

白泽喘了口气，继续道：“此番回去，凤族定会想办法追查凤子下落……你带着它，相当于免死金牌……”

说罢，身体竟肉眼可见的苍老下去，逐渐只能依靠着墙壁站立。

商珑对白泽此举颇感意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在教它如何用凤子作威胁凤族的人质。

她低头看了眼垂头像是在笼中小憩的鸟儿，心下有了判断，便点头应下。

“切记，不可重入……”

不等说话，商珑就见面前白发老者彻底消失，只留一身白袍散落在地。

而抬头望去，天边似有多出一片云朵，如同长着鹿角的山羊一般。

【不要轻信他的话。】系统突兀道。

商珑纳闷：【刚才不见你提醒，这会前辈走了，你倒是出现了。】

【嗤，信不信随你，总之他不是好人。】

【自然，不劳你提醒，我还觉得你也不是好人。】

【……】

时间飞逝而去，自退败濯山门后，人界已许久不见动静。

而经由议事堂确认，羽蛇族也坐实了与人族通敌之嫌，全族从山海界除名，而凤族前任长老背后牵扯的阴谋还在继续调查中。

战事缓和，眼下正值商珑幼蛟期，商河霜不敢懈怠，一边督促她好生修炼心法，一边还要忙着与山海苑商议入学事宜。

“珑丫头天资聪慧，实为山海界百年一遇的奇才。眼下又正逢上古传承断代之年，我们确实在考虑提前将商珑破格收入学院内。”

将军府会客厅内，山海苑院长正与商将军对坐议事。

闻言，商河霜叹了口气：“珑儿年幼，我担心入学后会被排挤为异类……”

院长正欲举杯啜饮，闻言停下动作：“将军不必担忧，我们会对商珑进行具体的实力测试，然后再为下一步考虑……”

商河霜打断他：“院长可知，百年前我入学山海苑时，便有以血统尊卑为名随意欺压同学之事发生，直至今日此事也时有发生，我就珑儿一个孩子，怎能不担忧？”

院长何尝听不出将军话语里的谴责，只好讪笑道：“将军所言极是，想来我回去后还要好好整治一下……”

见这老头只是将心思放在饮茶上，商河霜心下了然。既然院方靠不住，那就只能对珑儿加练了。

“将军！阵前急报！”

不待院长将这口茶啜尽，动作又被一阵急促的脚步打断，嘴唇猝不及防被烫了个正着。

“嘶——”

商河霜径直拍桌站起，一旁茶盏微微晃动，滚烫的茶水略微溅出，又险些烫到院长搁在扶手边的手臂。

听完属下耳语，商河霜也不再客套，差一旁侍卫送客。

“羽鸿微果然躲在人界。”

将军冷下眉眼，念着爱人的名字时，却全然不见多年前新婚那日的温存。

“按计划行事。你抓紧备好马车，去寻珑儿。”

“是。”

…

【为何要叫住我？若不是你，我早从那道小门边溜出去了！】

山海苑珍图阁内，一人一鸟正坐在窗边翻阅典籍——正是商珑与那只三足鸟。

离议事堂一事已过去许久，商珑遵从母亲的教导，选择暂时留在山海界，按部就班的修炼兽元，如今随着蛟形兽元逐渐成长，她的外形也随之成熟了不少。

而眼下来到珍图阁，商珑正是为了接下来生长期中不可避免的血脉暴动而来。

幼兽兽元成熟之时，全身血脉改换，届时必然要迎来暴动。前世她早早割舍兽元，叛离山海界，幸而躲过这一劫。

一想到再待下去就要面临此事，商珑心里便生出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来。

也因此，她才要坚持离开山海界，继续前世修炼的方法。这一世，即便她不入濯山门，便也有独自修无情道飞升的路子。

【我知你不信我，可交易的前提是你要听我的，不可轻举妄动。】

商珑自知理亏，冷哼一声，手上摸鸟的力度不自觉加大，猝不及防薅下来一根尾羽。

“哎呀，”她心虚地按住三足鸟，默默把尾羽插回尾巴里，“对不住，还你。”

三足鸟扭头看了一眼，甩甩尾巴，将那根羽毛还给商珑。

见状，系统突然呛声道：【哟，这鸟多大了就知道开屏，真稀奇。】

【开什么屏？】商珑纳闷。

系统并未应答，于是她作罢，手下书籍翻过一页。

却见下一面书页上写着：以凤族为首的羽族异兽，雄性会不时进入发/情期，期间自动脱离的雄性尾羽，便会被其收集起来，赠予雌性羽族以示好……

商珑两辈子头一次从自己的脸上感受到灼人的温度，慌忙将书页遮过压在手臂下，手里抓着的羽毛也变得烫手起来。

原来这便是不修无情道的坏处……

面对时时刻刻而来的，各种各样的情绪，商珑总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既然我已救下母亲，早早离开不是更好？】

【你有何顾虑？】

【我只是……】

察觉到她的犹豫，系统一改玩闹的语气，冷下声来：【你道心不稳。】

商珑叹息一声，【我如今已有牵挂，如何能令道心稳固？】

【那就重新入道，直到道心稳固为止。】

商珑许久未接话。

搁在桌面上的尾羽被一阵风吹落，三足鸟从旁飞起，重新衔来羽毛放进商珑手心。

【好吧，我……】

商珑正欲松口之时，却见身旁窗子翻进一人。

对方身穿商家军制的黑衣铠甲，下半张脸由黑纱蒙着，一手提起商珑后颈衣领便翻窗而出。

“你是何人……”

话音未落，商珑半张脸便被对方一只手捂得严严实实，随之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

是母亲帐中常燃的醒神香。

察觉事态紧急，商珑没有多问，用手摸出了对方手上的枪茧，更加确认这是母亲的部下。

对方脚程飞快，从珍图阁楼顶掠过，一直到东方界门边一处小门才把她放下。

“星流姐姐，是母亲出了什么事吗？”

见对方摘下面纱，商珑认出了她是母亲最亲近的部下，心里一紧。

星流并不多言，将她扶上马车，驱车驶向界外。

眼见四周景象越来越熟悉，商珑心知，这是在去往人界入口处的路上。

【为何即便我救下母亲，也无法改变叛离山海界的命运？】

【你舍不得。】

【……】商珑罕见地沉默了。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才与年幼的外表符合起来，脸上的落寞不加掩饰。

军中命令为先，规矩她懂，只是真正经历之时，又不免儿女情长。

系统：【强运之人命数又岂会轻易改变？听我的，继续入无情道，你还有再次飞升的可能。】

【上一世我弑师证道，方可道心圆满，那这辈子呢？】

于是又久不见对方回应。

“停车。”商珑道。

【你可想好了？既要回去，便意味着踏上另一条不归路。】

星流动作猝然一顿，便被商珑抓住可乘之机，驱灵力打落星流手中缰绳，趁对方不备翻出窗去。

“珑小姐，回来！”

【修道之人，本就行于不归路上。我此行一去，不过是另寻一道罢了。】

语罢，商珑掏出贴于衣物内侧的匕首，一边注意着朝星流脚边发射暗器，一边滚进草丛中隐蔽身形，飞快驱使脚步往回赶。

星流不远不近地在后方追着。商珑瞥见，便心下明了。

应是母亲交代过，若她要赶回去，便也不必强行阻拦。

商珑心下一暖，越来越牵挂起母亲的情况来。

羽鸿微还没抓住，不可放他与母亲独处，万一……

“小姐小心！”星流大喊。

商珑回神，见一银色暗镖迎面飞来，瞳孔剧缩，慌忙躲进草丛。

【嘶……】

还是受伤了……不过好在，没有伤在要紧的地方。

商珑迅速从地上爬起，而身后星流也飞快赶到，一同侦查着附近情况。

【镖上有字。】系统提醒道。

商珑小心翼翼，用匕首尖挑过银镖，背面的刻字显露出来。

羽。

看清了上面的字，商珑心里一沉：“是羽蛇族。附近有埋伏，星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