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下来，玉戒感觉好像进了宗门窝，三步一小宗，五步一大宗。也不怪天界的神仙们选择在这建立宗门，宽阔水面上偶有小舟泛行，天蒙蒙，细雨湿流光；又看见大片平摊水田，风乍起，一池绿水皱。这些都是山里没有的景色，别有一番风味。

有宗门在的地方就少不了结界，多亏有大师兄的令牌，让他们少费口舌，顺利到达目的地。

「楚月宗」乃湖心一屿，连接大门的只有一条晃晃悠悠的木桥。桥面紧贴水面，踩上去会略有下沉，水又刚好不会漫上来。

“小玉你看，那有两只鸟！”晴水指向湖面。湖上飘着几圈荷叶，两只羽色艳丽的鸟游在水里，时不时扑腾翅膀，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混在荷叶里分不清。

“是戏水鸳鸯。”影逐花介绍说。

“什么两只鸟，那叫鸳鸯！”旻星上神闻言也凑过来，“怎么？你俩没见过？”

玉戒和晴水摇摇头，不光没见过，也没听过。

“清珺，给你徒弟讲讲！”老头指使起师父来了。

玉戒开始寻找师父的身影，才发现他在后面落下一大截。待他走近，湖中鸳鸯都游走了。

“鸳鸯，常成双成对出现，象征忠贞爱情。”师父很认真地看着她们，慢条斯理地说。

“忠贞爱情。”旻星上神咂摸着这句话，背着手往前走。“你们这群小辈啊，不懂得其可贵之处！”老头这是把师父也教育了，说来也对，师父在他面前的确算小辈。

下了木桥，门早已敞开，几位弟子站在门口迎接。

“师父回来了！”“师娘您慢点……“

玉戒看见一个笑容慈祥的老媪被搀扶着上前，旻星上神见状颠着步子就过去了。真没想到，牙尖嘴利的固执老头居然也有如此随和的一面。想必这老媪就是他们的师娘楚月了。

老夫老妻忙着寒暄，把这群小辈晾在一旁。影逐花很有眼力见：“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师娘。”

“您好。”师父颔首。

“师娘，这三位是「清幽宗」来的贵客。”“你们好！”老媪扒拉开老头，朝大家打招呼。

“快请进！”

随大家进了门，玉戒发现院子里很热闹。除了三两成群的弟子，还有很多仆从在忙碌。院子里的陈设也很讲究，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看得出来老者很喜欢对称的东西，连树都要紧挨着栽两棵。

“玉戒！”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接着女孩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她身旁。“真的是你！”眼前女孩甜甜地笑起来，嘴角挂着两个梨涡。

“若梨，好久不见。”

“这位是……”若梨迟疑地看了看玉戒身边。玉戒回头才发现身边只剩师父，晴水不知所踪。

“是我师父。”

听到是师父，若梨说话有些扭捏，但还是甜甜地笑着。“嗯……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吧！”

“好啊……”“不了。”玉戒的话被师父打断。她不解地转头看师父，师父对玉戒解释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您又要把自己拘在屋里吗？”玉戒想叫住他，说完才发现语气很生硬。师父听完也愣住了。

她只是觉得师父自己待在屋里会很孤单。一时间想不到怎么解释，于是干脆上前拉师父的手臂：“一起走走吧。”

他们随若梨到了宗门后院，眼前是宽阔湖面。恰逢日落，水光鎏金，一群飞鸟略过湖中小亭，眼前景色像一幅黑色剪影，美轮美奂。

“没有桥吗？”玉戒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通往湖心亭的路。

“你们可以划船。”顺着若梨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搜小船。“那走吧。”玉戒伸手拉若梨，却没拽动。

“我就不过去啦……那小船载不下咱们三个。”玉戒刚想说师父不用坐船，若梨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玉戒看了眼师父，他沐在落日余晖里，阳光晒去他身上的冷淡，比平日多了几分亲切感。

“我去划船。”玉戒走在前面，师父跟在后面，道：“我们一起。”

小船晃晃悠悠飘在湖上，师徒两个面对面坐在船里，默默无言。看着船桨拨开层层鎏金，玉戒感叹幸好有师父在，不然她自己早把船弄翻了。

那湖心亭看着不远，坐船却要好一阵才到。虽然亭子里的风比岸上要刮得猛，远山与飞鸟却看得更清晰，山不动，水长流，风声紧，鸟声慢。看着这样宁静的景色，心情也会放松下来呢。当然，是因为有师父在身边，她得以放下所有戒备。

想到这，她不禁看向身旁的师父。一袭白衣被染成金色，师父眼神不再虚空无物，而是映着她的脸庞，闪着亮亮的光。

“师父，您就应该待在阳光下。”

师父声音温柔：“你也是。”

踏着夜色回去，旻星上神贴心地给他们备了三间屋子。玉戒还从来没经历过独住一间房的待遇，哦，除了刚化形那几日。

正准备回屋，看见晴水一脸颓样走过来。

“你怎么了？”玉戒把她拦在门口。她发现晴水有点不开心，她可是一向把心情写在脸上的。

“没怎么，走累了，歇会儿。”

“你还能累？”玉戒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晴水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怎么可能喊累。“快说，到底怎么了？”

晴水煞有介事地把她拉进屋。

“我不过是路上夸了几个长相标致的弟子，影逐花就生气了！”难得看见晴水生气的样子，像煮沸的水咕嘟嘟冒泡。

玉戒这才知道，影逐花已经带她把这座岛都逛遍了。不得不佩服影逐花作为大师兄的能力，比南臣可靠多了。

听晴水哔哩吧啦说了一大堆，玉戒摸着下巴思考半天，而后得出结论——影逐花爱慕虚荣。

晴水：？？？

玉戒坐下来给她细细掰扯。“二师兄恃才傲物的性子你知道吧。”晴水点点头。

玉戒接着道：“他是宗门里公认修为最高的。如果你在他面前夸别的弟子修为高，他会不会生气？”晴水点头道：“会。”

“影逐花也一样。他是宗门里公认长相最好的，你却在他面前夸别的弟子长相标致，他会不会生气？”

晴水快变成小鸡啄米了：“会！”“你好聪明啊玉戒！”晴水一脸崇拜。

玉戒摇头晃脑地继续道：“爱慕虚荣可不好，恃才傲物也不对。”

晴水低声喃喃：“没关系，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玉戒无语。

「楚月宗」弟子修炼很刻苦，一大早就听见院子里“嘿！”“哈！”的打拳声。虽然是贵客，玉戒也不好意思睡懒觉，便也早早起来了。跟随仆从带路，玉戒到了吃饭的地方，碰巧师父也在。

“师父早！您也来吃饭？”这是玉戒第三次见到师父动筷。

“不能拂了好意。”师父撂下碗看她，“你也坐吧。”

桌子两边各一条长凳，师父原本坐中间，见她来就往旁边挪了挪。玉戒走到另一个凳子旁，“没事师父，这边还有空位。”

“仆从们还没吃。”师父说。玉戒才发现屋里静悄悄站着不少仆从。“啊……您先吃……我们哪能跟您一桌。”仆从们点头哈腰地推辞。

“没事，一起吃吧。”师父朝玉戒招手，“坐为师身边。”

吃饱了饭玉戒准备四处转转，没想到在路上碰见旻星上神，还拉着她非要教她法术。

“清珺啊，老夫想教玉戒点东西，你同不同意？”旻星问身旁的师父。

师父淡道：“同意。”

旻星上神笑着拍了拍玉戒的肩膀：“教你个简单的化形术。”

？怎么不问问我啊？

说到化形术，玉戒想起来仙考那次，影逐花施法就可以化作枝头一朵花，看样子很厉害。既然如此，那就勉为其难学一下吧。

旻星上神领她到修炼的地方，把原本在那的弟子赶跑。“化形术并非真正化形，乃障眼之法……”老头娓娓道来。

“怎么才能真正化形？”玉戒打断。

“当然是——不能真正化形！”闻言老者瞪大眼睛，“你好不容易长了胳膊腿，还想变回石头不成？”

“不能变回去吗？”玉戒觉得有点可惜。“当然不能！”老者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听你语气还有点失望啊？”

玉戒老实道：“您继续说。”“啧，我刚刚说到哪了……”

旻星上神对着空气长篇大论地讲着法术口诀，又自我陶醉地比划出手势，而后扭头问玉戒：“听懂了吗？”

玉戒照他说的掐诀，随即化作一块巨型玉石立在地上。

旻星上神手捻胡须：“孺子可教也！”

这化形术只能化成自己真身的样子，化出的形也就是所谓的障眼法，施法者可以隐匿身形待在旁边。还不能离开太远，不然法术就会消失。

玉戒很快解除了法术。“这么大一块石头，怎么好藏身？”

“刚学会爬就要跑了？不得慢慢练嘛！”老者背手绕着她走。“法术越熟练，化成的形越小，也越精细。你刚学就能化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同样都是做客，玉戒要练习法术，晴水则游山玩水快意无比。有时候晴水还会特意来看她，身旁跟着她“新交的朋友”。

“天将降大任于斯，必先苦心智，劳筋骨……”晴水在一旁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文绉绉了？”玉戒问。

“都是跟影逐花学的。”晴水说。玉戒在她身边打量一圈，没看到影逐花，倒是有很多新面孔。

“影逐花呢，怎么没和你一起？”“他忙着修炼呢，我就没打扰。”

“那这几位是？”“他们是我新交的朋友！”晴水说着把玉戒往旁边拉：“这就是我那天说长相标志的弟子。没想到这儿有这么多美男子，比咱们宗门强多了！”

“你不是以后注意的吗？”玉戒冲她眨眨眼。“我不在他面前夸不就是了？”晴水不以为然。

“有没有可能，他会偷听。”玉戒看着影逐花来到晴水身后，神色复杂地望向这边。不像是生气，而是带着淡淡的忧伤。

“你怎么不早说……”晴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因为她要对着影逐花强颜欢笑。

“我眨眼提醒你了。”“真谢谢你。”“不客气。”

虽然过程坎坷，但玉戒学得很快，练了没几天就已经能化成凳子大小了。

她跑去给旻星上神展示修习成果，老者对着空气满意地点点头。玉戒纳闷，旻星上神是怎么知道她站在那的。

“老夫算不算是你师父？”旻星上神眼里流露出殷切期盼。

玉戒想都没想：“不算。”

“啧！你这丫头……”

玉戒指向不远处那个白色身影：“他才是我师父。”

她早注意到师父在那了。不过她怎么也想不到师父能听到他们说话，更想不到师父看向自己露出莞尔一笑。那一刻，玉戒感觉心跳都漏一拍，连法术也忘了维持，呆站在原地。

诓徒弟不成，老头大手一挥：“罢了罢了，老夫不缺你一个徒弟！”

待师父走近，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虽然短暂，但足以惊心动魄。

玉戒没想到自己许的愿这么快就实现了，她怔愣地望着他，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师父，您笑起来真好看。”

这下轮到清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