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素馨欢心雀跃的回到家中，踏进房门，刚想放下挎包，却敏锐的发现里面的东西被人动过，不知怎的她心中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紧张感。

没有允许，贺氏他们是不会无缘无故进她的闺房，事出反常必有妖。恍惚之间，田素馨慌里慌张跑到藏银子的墙角处，结果摸了个空，她难以置信，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转而无力跌坐地面，悲伤快要把她淹没。

过了许久，她猛然清醒，强撑着站起，稳住摇晃的身形冲出门去。贺氏见她气势汹汹的模样，刚想开口，人就跑没影了。

“春荷，你给我出来，是不是你让我的宝贝孙女受委屈了。”杨春荷听见喊话，放下针线走到院中，看着贺氏无奈道:“娘，你别有事就找我，我又不是时刻跟着大丫，又怎会知道她怎么了。”见她这鹌鹑样，贺氏就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聚胜赌场，田承文怀中揣着沉甸甸的银两，满是底气。然而乐极生悲，三百两银子在他手中挥霍殆尽，他从未像此刻这般仓皇无措。

“怎么办？这下怎么跟大丫交代，娘会打死我吧。”田承文眉宇间挂着浓浓愁绪，站在赌场门囗喃喃自语，不过做错事的人，最擅长自圆其说。

“这些钱我又不是白拿的，我是借的，对，我是借的，下次赢钱我再连本带利还给她不就成了。”

“况且我是他爹，借她点银子怎么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田承文三言两语打消了自己的负罪感，步伐轻快，已然忘记刚才的心怯。

“哎呦，走路没长眼睛啊，横冲直撞的，被人撞到，田承文没好气的骂道。”

等他睁大眼睛一瞧，看见是田素馨，不自觉的心虚:“是大丫呀！下次可得小心些，还好是你爹我，要是别人，可没爹这么好说话，田承文打哈哈道。”

田素馨没说话，可犀利的眼神，死死攥紧的拳头，无不证明她内心的不平静。

对上田素馨的目光，田承文越发觉着不自在，不由的打了个冷战。“爹，是你吧！你偷了我的钱？”“钱什么钱？”田承文眼神飘忽，试图装傻。

若说田素馨来时只是怀疑，如今便是确定。田承文比田素馨高了许多，田素馨仰着头，盯着他凄声道:“爹，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我。”

田承文实在是装不下去:“说的什么话，我没偷，我就是借来花花，到时候爹一定双倍还你。”“还？你拿什么还？如果不是把钱输光了，你会这么早回来？”

在发现钱不见时，田素馨就没敢抱着奢望，但真正使她感到寒心的，却是田承文举止流露出的无所谓。

“爹，你知道三百两要采多少草药，抄多少书，卖多少绣品才攒得到吗？这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我铺子都已看好，就等着这些钱，现在全给你毁了，毁了！”

田素馨语气平淡，没有疾声厉色，甚至没有哭，她很清楚撕心裂肺也好，死缠烂打也罢，都没有用，她话里蕴含的质问，悲切，只有，存有良知的人才会感到羞愧。

她绝望的模样触目惊心，根本无法忽视，田承文瞥见她眼底的泪水，彻底呆住，手脚无措，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丝羞愧感。

田素馨苦笑一声，声音嘶哑无力:“爹，你不知道，却如此理所当然。”田承文嘴唇嗫嚅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囗，两父女相对而立，气氛微妙。

田素馨见惯了田承文这幅表情，奢望的等他道歉，可是没有，田承文任由她离开，连追上来也做不到。

曾几何时，田素馨也期盼过亲爹爹的疼爱，然而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少爷，你看，那不是你在书塾里的死对头吗？她看起来不太对劲，你上去添一把火，正好报一下，你经常被她耍的仇。”

云舟樾眉头皱起:“小武，难道你没听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一个大男人，输给她一个弱女子，不算丢人。”

没听说过，我只知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云舟樾只觉好笑，朝着小武身后轻踢一脚:“小武你这样的，怪不得没姑娘看上你。”

“少爷，咱俩半斤八两，你这么毒舌，怕不是要孤独终老。”“滚！”小武精准接住云舟樾的手，得意道:“幸好，我早有准备，少爷，我绝顶聪明的脑袋，可不能被你打傻。”说罢林武一溜烟的逃走，云舟樾望着他飞速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哭笑不得。

残晖洒在湖面，波光中，只隐约看得见一道模糊的青天，分不清是天上云，还是水中云，田素馨背靠大石头，埙声随她呆望湖面时奏起。

这时身后突然冒出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打断她的埙声。“没想到桀骜锋利的田素馨，也会偷偷躲起来哭鼻子。”

熟悉又欠揍的声音闯进田素馨耳畔，她深吸一口气，擦掉脸上残留的泪，起身回头:“云舟樾，你真是阴魂不散，在这都能见到你这个讨厌鬼！”

云舟樾目光柔和对上田素馨通红的眼神:“你说的对，我是讨厌鬼，可讨厌鬼不会偷偷躲起来哭，没有人否认你的坚强，想哭就哭吧，你放心，我会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田素馨没想到云舟樾会说出这番话，喉咙一哽，强忍的眼泪差点止不住掉下来，她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哭出来，她不想让云舟樾看见她脆弱的模样。

她红着眼晴冲云舟樾挑刺道:“云舟樾，你管东管西，还管人哭不哭，正合适去石头缝里寻草籽。”

云舟樾听出她的暗讽也不生气，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还会开玩笑，看来没什么大事，我不知道你因何事不开心，但你不是打不死的香娘子吗？怎么？现在一点小事就把你打垮了？”

云舟樾这一打岔，有意无意的安慰确实有平息田素馨低落的情绪，垂眸抬眸间她扬起笑意看向云舟樾，接着往前走了几步:“云舟樾，你安慰人的方式真讨厌，不过，谢谢你！”

话音刚落，田素馨迈着轻快的步伐掠过云舟樾，云舟樾神情一怔，转头轻笑，脸上是收敛不住的得意。

田素馨回家时，天色已近昏黑，贺氏正立在门外向她招手，田素馨红着眼眶冲进她怀抱。贺氏爱怜地摸着田素馨的头发:“我的宝贝乖孙女，受委屈了。”

“祖母。”田素馨本不想哭，可心中的委屈实在难解，她这一声叫得可怜极了，泪制不住的从脸颊滑落。贺氏温柔地替她抹去泪水:“没事，我们回家。”“嗯。”田素馨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此时，田素馨觉得，无论未来多苦多难，只要有贺氏在，她永不会失去斗志！

这么多年的积蓄化为乌有，没了银两的田素馨只好让老板宽限她几天。其实田家家境还算殷实，每年的束脩和田地租金不少，但家中的财政大权在他祖父田逸手上，田逸对田素馨经商颇有微词，田素馨问他借钱时，他只抠搜搜拿出二十两，不多，可再多就要剜田逸的心了。除此外，最让田素馨惊诧的是，她娘给的五两银子。

几日间，田素馨东奔西走，无休无止的打猎，只得了一百两，聊胜于无。

育婴堂内，沈流苏聚集所有的姐妹:“今天召集大家，是有件事要与大家商量，小馨出了些事，钱不够盘铺面，我们一起帮她度过这个难关如何？”

沈流苏话刚说完，人群中立马开始骚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出来当这第一个出头鸟。

很快，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骚动的人群传出:“流苏，你自己愿意出钱当好人，凭什么还要拉上我们？我们平时省吃俭用，才攒那么点钱，现在让我们拿出来，你说得轻巧。”

沈流苏板着脸，看向说话的姑娘说道:“水仙，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借，小馨平常怎么对我们的，你心知肚明，现在她有事，你怎么净说风凉话。”

“是，她是对我们不错，但是当初，信誓旦旦说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是谁，现在呢？水仙的不满溢于言表，嘲弄的说道。”

沈流苏没有理会水仙的不满，转而对其他姑娘说道:“姐妹们，这事全凭你们自愿，不愿意的，我不会强求，我知道大家攒钱不易，愿意出一点的就出一点的，这钱就算是我和小馨向大家借的，到时店铺成功开办起来，会连月钱一起还给你们。”

“说得好听，是借，到时候田素馨开铺不成，赚不了钱，那这些钱还不是白打水漂。”沈流苏眼神晦暗，狠狠刮了水仙一眼:“水仙，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被沈流苏当着众人的面呵斥，水仙自觉丢了面子，生气的推开人群跑出去。“行了，大家回去想一想，决定好了再来找我，散了吧，沈流苏挥挥手道。”

至于沈流苏为什么知道这个消息，还得从田素馨去镇上找老板商量那天说起。“苏姐姐你看那不是小馨姐姐吗？我们快过去找她吧，小枙拉住沈流苏的手，说着就要跑过去。”

沈流苏猛地拉回小枙:“小栀，你小馨姐姐在忙，我们还是别过去叨扰她。”小枙望着不远处的田素馨，听话的停下脚步。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句话最早出自孔子的“义利”篇，后来也被孟子在《离娄章句下》中提及。

“有仇不报非君子”则出自《施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