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几天，”电话那头回她。

乐晓之明知故问，“那你现在打过来，还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笑了一下，不说话。

乐晓之没再为难他，直说：“我吃完午饭就过去，有没有话要我捎给他们？”

“我下周三回国。”

“好，”乐晓之又说，“金泽。”

“嗯。”

“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乐晓之刚挂掉电话，刘春玲就打进来问她到哪了，乐晓之说自己快到家了。

跑着进单元门，上电梯，指纹解锁时，想起上次江渚开锁开到锁报警，没忍住笑了一声。

指纹识别成功，门锁随之打开，阵阵饭香飘来，刘春玲已摆好碗筷，乐晓之蹲下身换鞋，“我哥呢？”

江天回她，“你哥忙出国的事情，这周在校回不来。”

乐晓之放下书包，洗过手，坐到饭桌前，看见离自己最近的菜，不禁愣住。

“怎么了？”江天笑问她，“你不是最爱吃这道菜吗？”

乐晓之应了一声，把手机拿出来，对着菜拍下一张，微信发给江渚。

微信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乐晓之等了好半天，没见江渚发一个字。

乐晓之又发了个撇嘴的表情，江渚立马回了个磕头求饶的表情，乐晓之莞尔一笑，提筷吃饭。

一碰上这道菜，任某人巧舌如簧，也缴械投降。

江渚上初一的下半学期，临到期末考试，他又忘了拿钥匙，跑乐晓之家里取。

乐晓之仍送他到家门口，只见他嘴里塞得满满，噎得翻白眼，乐晓之把瓶装矿泉水递给他，“你慢点吃。”

江渚就着水冲下去，边嚼边回，声音也含糊不清，“你给我太多饼干了，我怕我妈看见才一口吞了，你也知道，我妈专门给我说过——”

“让你别吃我给的东西，你吃了的话，她会很难办。乐家帮了你们太多，不能再让你吃白食，是吧？”乐晓之接着他的话说。

江渚又喝一口水，眼神飘来飘去，“这周考完试我就放学了，那个……暑假，万一你有事找我……”

乐晓之疑惑，“我能有什么事找你？”

江渚一听，气哼哼地双手抱臂，“我是说万一！万一你有事找我，我可是很忙的，我要写作业，要上补习班，还要打篮球，总之就是我很忙！”

乐晓之点点头，一副了然模样，“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绝不会在暑假找你。”

江渚干瞪眼，半响，他撇过脸，撂下狠话，“我不会白吃你的饼干，这周日，还是这个时间，你出来一下，我有东西送你。”

“是回礼吗？就是我送你饼干的回礼？”乐晓之问。

江渚的嘴角微微扬起，随后冷脸呛她，“难为你还记得。”

只丢下这句，江渚利落走人，从背影就能看得出，人还生着好大气呢。

乐晓之偷笑片刻，转身踱步回家。

到了周日，乐晓之早早守在家门口，老远瞅见一个身影，不像往常麻利，走得慢吞吞，走两步甚至还退三步，等他走到这里，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乐晓之主动跑过去，同江渚打招呼，江渚还兀自沉思，猛地看到乐晓之，忙把手里东西藏在身后，惊地连连退步。

乐晓之步步紧逼，把江渚堵到一个角落，见他退无可退，才伸手道：“既然都买了，就拿出来吧。”

江渚遮遮掩掩，还是不给乐晓之看。

乐晓之趁机夺走袋子，打开来看：袋里只装着一颗包菜。

她双手托着包菜，细细端详，好似包菜里还藏着什么玄机。

江渚一把抢过包菜，背在身后，脸红腾腾地，“你别那样看它，它就是一颗包菜。”

乐晓之瘪着嘴，怏怏不乐，“袋里只有一颗包菜，你又把包菜拿走，那你送我的东西呢，不会骗我的吧？”

“哪有骗你！”江渚把包菜还给乐晓之，心急道：“就是送你的。”

乐晓之一手托着包菜，一手抚摸包菜顶端，像在摸小猫咪的头。

江渚低下头，一个脚在地上画十字，“你会不会……会不会嫌……”

“江渚。”

“啊？”江渚的话被打断，抬头看她，“怎么了？”

乐晓之惊叹道：“我从没见过这么大朵的花。”

江渚闻言，灰蒙蒙的眸子倏地明闪闪，憋在心里多日的话不吐不快，“在我看来，种菜和种花的唯一区别，就是一个能吃，一个不能吃。希望收到花的人开心，希望吃到菜的人健康，菜也好，花也罢，皆带着期盼和祝福长大，有人牵念，有人照拂，它们就会长得很好。”

“我今天去超市，站在卖包菜那儿，挑了好一会儿呢，”江渚也伸手，戳了戳包菜外层，“我挑了最大最好的一颗送你，把最多的祝福、最好的期望一并送给你，祝你开心，祝你健康。”

乐晓之将包菜抱在怀中，江渚的心情也跟着雀跃。

见她蹲下身，江渚也跟着俯身，“花会开，就会败，你把它吃掉，就看不到它凋零的样子了，是吧？”

乐晓之抬头，“让它在我肚里凋零，是这个意思吗？”

江渚看她眼睑泛红，像是要哭了，他心头打颤：“乐晓之，你不许哭！”

乐晓之拿小拇指擦了擦眼尾，手指摊到江渚面前，“我没哭。”

江渚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乐晓之的，“我们拉钩。”

“拉钩做什么？”

“我答应你，”一张稚嫩小脸，盛着惓惓之意，江渚眼神恳切，“等你长大了，我送你真正的花，好不好？”

“好吧，”乐晓之似是答应得勉强，“等你长大了，送我真正的花。”

江渚听见前面两个字，就知道她答应了，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撒欢，他围着乐晓之跑圈圈，像个终于找到家的走失小狗，没留心乐晓之的后半句话。

她搬进江家后，江渚时不时买颗包菜回来，摘一层下来，对着乐晓之的脸比划，傲娇地问她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花瓣，能把她整个脸都包起来。

日久岁深，刘春玲和江天都以为乐晓之爱吃手撕包菜。

乐晓之夹起一片，送进嘴里，慢慢嚼。

刘春玲边问她，边把包菜里的干辣椒挑到一边，“味道还好吧？我好久没做给你吃了，怕手生了。”

“味道很好，”乐晓之笑，“甜的。”

“甜的？”刘春玲夹起一片尝尝，纳闷道：“我没放白糖呀，怎么会是甜的呢？”她给江天夹了一筷子，“你尝尝，是甜的吗？”

江天也吃一口，煞有介事地说：“甜的。”

“啊？”刘春玲皱眉，“我怎么尝不出来是甜的？难不成我把白糖当盐放了？”

乐晓之用筷子另一端，抵了抵心口，“心里甜滋滋。”

刘春玲一脸无奈，胳膊肘戳江天，“你也跟着孩子闹？”

江天笑眯眯，“确实心里甜蜜蜜。”

刘春玲瞪他，桌下拿腿踢江天，“为老不尊。”

“哪有为老不尊？”乐晓之自问自答，“明明是鹣鲽情深。”

“哈哈，”江天大笑，欣慰道：“我女儿可真是贴心小棉袄。”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乐晓之要帮刘春玲刷碗，被刘春玲赶出厨房，说她下午还要去看望老人，别身上一股油烟味。

乐晓之托江天买的礼品，都放在沙发扶手上，江天已清点一遍，“东西还挺多，你提着东西打车不方便，还是我送你过去吧。”

乐晓之说好。

刘春玲让两人等等，她把洗好的水果装进保鲜袋，切好的水果收进一次性饭盒，妥善打包好，接到乐晓之手里，叮嘱她，“两位老人年龄大了，往后有时间，也多去走动走动吧。”

“谢谢妈，我知道了，”乐晓之抱了抱刘春玲，和江天收拾好东西出门。

开车去景江小区，也就二十分钟路程，江天把乐晓之送到小区门口，“下午还回来吃饭吗？”

乐晓之摇头，“不了，我晚上得回别苑准备一下，明天是我姥姥生日。”

“哼，”江天一听乐晓之的话，气道：“我都忘了这件事，难为你每年都去，还得不到一个好脸色，都说人越活越和善，王惠兰可算是个异类了。”

“爸，你别生气，姥姥姥爷就我妈一个宝贝女儿，我妈突遭意外，他们的心情我能理解。”

“你理解他们，他们理解过你吗？”江天越说越气，“当年的事本就和你无关，王蕙兰一把年纪，却还迁怒于你，才是真的为老不尊。”

江天又道：“说来也怪，你妈妈是独生女，得王蕙兰悉心栽培，却和王蕙兰的性子截然不同……”

“我妈要是像我姥姥一样，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乐晓之说。

说到这，江天转怒为哀，长长叹了一口气，“金泽他……”

“金泽在韩国，过几天回来。”

江天转眸看过去，惊讶道：“你说动他了？他终于肯了？”

“嗯，”乐晓之看了看窗外，“妈妈的忌日快到了。”

江天又是一声叹，“世事难料啊……”

是啊，世事难料，也正因世事难料，才能验出天理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