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叶明淮想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按下了绿色键。

“在哪？”周牧谨直奔主题，想来是已经敲过他房门，发现他已经不在屋里了。

叶明淮回得漫不经心：“外面呢。”

“饭做好了，你要的玉米汤和煎鱼。”

呃，叶明淮摸着有些撑的肚子，实话说：“我吃饱了，你和弟弟吃就行。”

“为什么？”周牧谨问。

“？”叶明淮抽了张纸巾擦嘴，边走边回：“什么为什么？”

“算了，没什么，”对面男人嗓音低了好几个度，“你吃了就行。”

叶明淮心大，听周牧谨这么说那就是没事了，下一秒说了再见就挂了电话，比挂他哥的还要快，毕竟他现在还没原谅周牧谨呢。

他吃饱了，上班被折磨的精力就又恢复了七八成，他暂时又不想回去，就溜到了巷子尽头的南澳公园。据他每天遛弯得知，公园附件有个开放式的篮球场，那里经常有三五年轻人在那里打球。

叶明淮以前是篮球爱好者，只不过后来学了舞，为了保护腿脚慢慢地就不打了，现在心血来潮也想上去跟人打上两手。

今天恰好也碰到来这里打球放松的学生，他们一听叶明淮想打，还十分热情地邀请他加入了队伍，二话不说把球传给了他。

一开始叶明淮没投中几个，那帮学生还安慰他“没事没事”，后面渐渐手感回来了，大家也玩得开了，叶明淮就有些忘我，一直跟他们打到了九点半，球场关灯了才散场。

走的时候那几个小年轻还有些不舍，叶明淮技术不错，球品不错，关键人也很不错，他们都挺喜欢他的，纷纷问他下次还来不来。叶明淮搪塞几句，说什么“有空一定来”就想走，奈何那几个太热情，都让他加个联系方式，他推脱不过也加上了。

等真正要走时，才发现有个话少的高个也住他附近，两人就结伴而行了。

“你多大了？”叶明淮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安静的氛围。

“开学就高三，”高个说：“对了，我叫梁昊。”

叶明淮礼尚往来，“我叶明淮，开学大二。”

梁昊好奇：“你在哪上大学？”

“锦大。”

梁昊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估计是没想到随随便便碰上的篮球搭子，居然是在他梦寐以求的学校读书，“锦大很漂亮，不过很难考。”

“是，”叶明淮侧头看他，锦大是百年名校，排名高，评价也高，“我是舞蹈生，你努努力，说不定还可以当我师弟。”

“好啊，”梁昊应下，又说：“难怪。”

“难怪什么？”叶明淮会错了意，面色不愉，“舞蹈生考锦大也很难的。”

“没有没有，”梁昊连连否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难怪你这么……，好看。”

“嗐，”叶明淮笑起来，故意问道：“这两者有关联性？”

梁昊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声音弱了下去：“总归是好看些的。”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叶明淮的小楼，梁昊停下，跟他道别，叶明淮摆了摆手，让他回去，自己也正要滴卡刷门，准备上去。

结果，卡还没放到感应区，门就被里面要出来的人推开了。

是周牧谨，和他弟。

“诶，好巧。”周牧华从他哥身后探出头来，率先打了声招呼。

“挺巧。”叶明淮反应平淡，往旁边退了几步，示意他们先过。

周牧谨没说话，犀利的目光如同钉子，沉沉地钉在他身上，随后又扫了眼还站在一旁的梁昊，然后走了。

“那，我们先走啦，再见。”周牧华对他哥的态度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还亲自上门去请人吃饭，人不在家还要打电话去找，然而现在见了人，屁话不说？这是在闹什么别扭。

叶明淮也同样是一头雾水，不过他没当回事，甚至还庆幸他们走了，不然现在他能在周牧谨浴室洗澡。

他不清楚那两兄弟是去干嘛，以及周牧华还回不回来，所以他尽可能地加快了洗澡的时间，目的是不想让人家弟弟知道自己天天窝在他哥那，还有免费帮他洗衣服这事。

只不过紧赶慢赶，外头的门还是在他上手洗衣服时打开了。

周牧谨听见浴室的动静就直接过去敲了门，语气罕见地有些冲：“你洗好了吗？”

“洗好了洗好了！”叶明淮以为他着急用，立马搁下手里的衣服打算开门。

但外面的人先他一步拧开了把手。

周牧谨的眼神在瞟到洗衣液的那一刻顿时暗了下去，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憋出来一样：“为什么要自己洗。”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

“我自己洗你还不高兴啊？”叶明淮怼了他一句，才问：“你弟弟呢？”

周牧谨皱眉，“你问他做什么？”

“……，”这不是正常人的聊天逻辑吗，叶明淮不和他计较，“他不在这了？”

“送他打车去朋友家了。”

得，白紧张了。叶明淮接着搓起衣服来：“怎么不多住两天？”

周牧谨跨了进来，按住了他的手，力道有点重，叶明淮不明就里，抬头看他。

“我洗澡，你放着，我一并洗。”

“……，行咯，”叶明淮立刻丢下衣服，拉着他的手腕往外抽，脾气也有点上来了，“下次好好说话，你下手有点重。”

周牧谨松了手，说了句：“抱歉。”

叶明淮在水龙头下冲干净泡沫就出去了，周牧谨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走了。

过了十几分钟，周牧谨敲响了隔壁的门，叶明淮来开门时还在打电话，看到他后，嘴里的那句“越快越好”，就又改成了“我想想”。

“周牧谨，”叶明淮看着周牧谨提过来的那桶热水，终于问出了这几天以来他的种种困惑，“你不觉得你对我有点太好了吗？”

“还有，那五百块为什么不收？”

周牧谨只说：“太多了。”

叶明淮没打算放过他：“那上一个问题呢。”

周牧谨与他并肩坐在床沿，叶明淮偏头去看他，却只能看到他粗犷而又冷漠的侧脸。

沉默之后，周牧谨开口：“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叶明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当然是真话。”

“因为，”周牧谨也侧过头看他，两人对视，叶明淮看见他薄唇紧抿，神情过于严肃，还掺杂着些许不忍，“你像家里的一条小狗。”

“……，”气氛霎时微妙起来。

“没了？”叶明淮嘴角抽搐。

沉默片刻，周牧谨说：“觉得你什么都不会，长得又跟我弟弟一个年纪，就顺手帮一把。”

“你这个，”叶明淮瞟了眼已经泡上的水桶，“也太顺手了吧，谁和你弟一个年纪你都这样帮？”

“好看，”周牧谨顿了顿，又重复一遍，“因为你好看。”

“哼，”叶明淮对于别人夸赞他的外貌早就免疫，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行吧，算你有眼光，我就不跟你计较长得像狗那句了。”

“真的像。”周牧谨坚持道。

“……，不说了，”叶明淮有心跳过话题，“你弟怎么突然找你，也不待久点？”

“他来这边写生，说是暑期实践作业，”周牧谨答得有板有眼，“我这边环境不好，睡不舒服。”

“写生？你弟也是艺术生？”

叶明淮实打实的震惊了，看来周牧谨穷不是没有原因的，估计是为了拼命把弟弟妹妹送上大学，又不舍得弟弟妹妹吃苦，一直在背后给予着足够的物质支持，所以才会十八岁就出来工作了，在工资并不算低的地方，还是坚持住在城中村这种地方。

不过他爸妈呢？

“嗯，他感兴趣，就让他学了。”周牧谨说得轻松，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负担很大的事情。

“你还真是，好哥哥啊。”

这句话，叶明淮是真心实意说的，但他也难以避免地对周牧谨生出一些怜悯。

如果他高中成绩差就算了，要是还可以的话，会不会很遗憾自己没能读个大学呢？

他自己大了八岁，大概率那个时候学历还没有贬值到这种程度，那时候大学毕业出来很值钱，又或许他还能往更高处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蜗居在这简陋逼仄的出租屋里，干着日复一复，时刻可能会出现意外的苦力活，过着一眼就看到尽头的生活。

“好了，水凉了，”叶明淮抽出脚，支在床柱边，“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牧谨看了眼他湿淋淋的脚，又收回目光，提着桶，站门口，屋里的灯只落在他脚上，“等会把车钥匙给你。”

叶明淮想到他刚刚跟叶明旭通的电话，喉咙一紧，说：“好。”

“对了，那个玉米汤还有剩吗？”

“没了，下次吧。”

周牧谨其实留了他的份，不过周牧华说想打包带过去让朋友尝尝他的手艺，他不确定叶明淮会不会吃他们的剩菜，他也不是很想让叶明淮吃剩菜，就没拦着，让周牧华都带走了。

叶明淮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吃的啊，我只是觉得你和你弟的场合，我一个外人在可能会打扰你们。”

听完，周牧谨很轻地勾了勾嘴角，眼尾都染上笑意，说：“没事，下次只给你做，一定。”

头天夜里，叶明淮没睡好，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外边下雨了。

豆大的雨珠接连砸在窗外棚顶的波浪板上，像霜雪压弯竹子的声音，好一阵噼里叭啦响个不停。对面那家人的衣服被狂风吹得像个不倒翁，左摇右摆但不至于飞走。

这种天气让他想起在学校和舍友和着雨声，裹着被子，在没有早八午二时，睡得昏天黑地的场景。

可是他现在是一个打工人。

他要出门啊！

这一出去岂不是要淋成落汤鸡？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和店长请假时，一个救星般的声音响起了。

“起了么？”

是周牧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