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我趣！”

“这娃儿怎么这么说话？”

“真的假的啊，老板不是都当爹了吗？”

“谁知道呢，我也没看见啊。”

“这人胡说吧，谁会在大街上干这事啊？”

“你怎么知道没有，社会上什么人没有啊。”

……

一堆杂七杂八的议论声环绕在叶明淮周边，像耳机里的3D音效一样，听得他有些晕。

目的达到，他不欲多留，准备抬脚离开。

但，他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男人的声音就又接着响起：“小弟啊，咱做人可要讲良心，你说这话完全是在给大叔我造谣啊，不过叔也不怪你，我看你们年轻小伙子啊，是不是最近很流行什么，那什么同性恋啊，叔年纪大了不懂这些，不过听说这是一种病呢！有病还是得去治才行，那哪能男的跟男的在一起呢是不是，这根本就不合伦理嘛！”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眼神又都一致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男人还在继续说着：“我听说你们这类人啊，身体很容易得一些乱七八糟的病，叔看你长得也是不错，你可千万别学着网上那些不知廉耻的人乱搞啊，要是得病了传染给街坊领居就不好了。”

姜还是老的辣，人还是老的不要脸，叶明淮暗自骂着，却回头一笑，“叔，你懂得挺多呀，平常不会没少看吧，你才应该要多注意点哦，年纪大了屁.眼可不好恢复，而且要是染了毒，你这超市的东西别人还怎么敢买呀你们说是不是？”

这下，男人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崩溃，脸色铁青，维持着不尴不尬的笑容，“害，现在小孩说话就是难听啊，长辈一说他他就应激了……，”

叶明淮没再争辩，大太阳的，他提着两袋东西就已经够累了，不想再跟这种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在公共场合做掉价的事。

拎着东西回到屋里，叶明淮倒头就栽在床上，奈何身上实在又热又黏，他不得不爬起来去浴室冲了个澡。

小少爷头一回洗冷水澡，虽说一开始确实有些冻得他起鸡皮疙瘩，但洗久了居然还挺舒服，至少能让他在三十一度的韶城起到一个降温的作用。

洗完澡，他才想起洗衣液在隔壁男人那，衣服洗不了也就只能用水泡着，说不定晚上男人回来了自己还能丢给他洗，这样想着，他又沾沾自喜地躺了回去。

尽管没有任何乘凉工具，但由于屋子背阴，室内温度比室外要低上一些，加上光线遮挡，屋子始终处于昏暗状态，这给叶明淮营造了一种天然的入睡氛围。没多久，屋里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而另一边工地上的周牧谨，这会刚拿到盒饭开吃到一半，就见和他同期的工友小刘拎着保温盒跑过来，兴冲冲地朝他们说着：“嘿，你们猜我刚刚回三塘村看见啥了。”

“啥？”老李嘴里含着饭回道。

“那个好富来超市的老板在大街上跟一个小年轻吵架，”小刘卖关子道：“你们猜猜他们吵啥？”

“啥啊，你赶紧说。”其他人不满地撺掇着。

“那个小年轻说啊，”小刘的小眼睛扫过众人，别有深意，“老板摸了他的子孙根！还说了更下.流的，我都没好意思讲。”

“啧～，”吃饭的几位同时发出揶揄声。

“然后呢？”

“然后这老板轻飘飘来了一句：你是同性恋吧，叔理解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反杀，我在现场快笑撅过去了……，”

老李又问：“啥子是同性恋啊小刘？”

“欸，意思就说那小伙是男同，”小刘故弄玄虚：“就是男的和男的好！”

“荒唐！”老李一个乡下来的农民工，又年过半百，无法理解这种东西也是人之常情：“男的怎么能和男的好，这是病！”

“这不，那个老板同你说的一样，让他自爱自重不要乱搞，”小刘复述得绘声绘色：“不过啊，那个小年轻嘴皮子也是真厉害，他说最应该不要乱搞的是老板，一是他人老了，这屁股眼啊，不好恢复！二是啊，要是染了病，他超市的东西大家还怎么敢买！”

“哟，”另一个同期小吴接话；“这人说话也是够杀人诛心的啊。”

“谁说不是呢，”小刘回：“果然人越粉骂人越狠啊，这小年轻白白嫩嫩的，穿了件粉短袖，看着挺好欺负的，没想到战斗力挺强。”

“后面怎么样了？”一直在吃饭的周牧谨突然开口。

“啊？”小刘瞅他一眼，诧异工地里平常话最少的男人居然会关心这种事，“没怎样，小年轻笑着说完就回去了。”

小刘刚说到「白」的时候，周牧谨脑子里就有了怀疑对象，只不过三塘村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流动人口，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那人是叶明淮。

虽然叶明淮做事是任性直接了点，但周牧谨知道他也不会无端和别人起冲突，对于他和超市老板两人的说词，他肯定更愿意相信叶明淮，所以这老板是真的摸他……，对他耍流氓了？

下午五点多，工地提前收工。

周牧谨穿着荧绿色马甲，回屋之前先去去了一趟五金店，他打算多打一把钥匙给那个麻烦精。

“咋，”五金店老板认得他，“这是有对象了？多配一把？”

“没，”周牧谨懒得解释，问：“有压水泵么？给我来一个。”

“有，”老板叼着根烟，说话压着舌：“等会。”

周牧谨耐心地等着老板把他的钥匙成功复刻出新的一把，扫了十六元后，带着东西回屋。

走到二楼拐角时，看到了角落里那桶孤零零的矿泉水。他没说什么，也没敲叶明淮的房门，只是快速进屋洗澡，换了身衣服，是铅灰色的长裤和蓝色外套，里面套了一件黑色马甲，外套左胸口前印着「欣洁家政服务公司」这八个大字。

是的，他除了白天在工地干活外，晚上还接一些家政公司的私活。

今天他接了一单加急，要在六点半前赶到用户那给他修空调。

刚准备洗个衣服，屋外头就传来陈师傅嘹亮的嗓门：“小周，煤气罐送来了！”

周牧谨过去开门，没成想隔壁和他同时开了门。

“嗯？”叶明淮这一开把陈师傅吓了一跳，“啥时候来了个小娃子？”

叶明淮表情懵懵的，头上的微卷些许凌乱，周牧谨扫了他一眼，跟陈师傅说道：“刚来的。”

陈师傅点头，在周牧谨扫钱间隙，又问叶明淮，“小娃子，你要不要订煤气罐嘞？”

“不用啦师傅，”叶明淮总算有了点反应，“我用不上。”

“咋个可能用不上？”陈师傅困惑：“洗澡，烧菜，哪个不用煤气嘞？”

“我洗冷水，”叶明淮说这话时还偷偷瞄了眼周牧谨，发现对方也在眯着眼看他，大有一副「你编，我听你乱讲」的意思，“我不烧菜，买现成的吃。”

“你们这些娃子出门在外就是不让家里人放心，哪能天天吃外卖，那些东西都不干净，还是自己做的更放心。”陈师傅邹起眉头说教，“还有，韶城这天气，顶多十月份就洗不了冷水了！”

“放心吧师傅，”叶明淮笑笑，露出两个酒窝，“我就待一阵子，很快就回去了。”

“好了，陈师傅，”周牧谨收回手机，手握着煤气罐的瓶口，“等里面那瓶用完了我再放门口给你。”

“行，走了。”

陈师傅走后，叶明淮十分自然地跟着周牧谨进了人家的屋，甚至都忘了把自己的房门给关上。他看着周牧谨把煤气罐拎到厨房搁置好，然后从床头柜上拿了个盒子和一次性筷子向外走，出了门口，又提着角落里被冷落的桶装水进了他屋子。

“诶？”叶明淮看着在拆瓶膜的人问道：“这是给我的？”

“嗯。”

周牧谨把水桶表层的保护膜撕下来后，又拆开筷子，随后照着凹槽的位置用力一桶，保护盖被捅开。接着他开始拆盒子，盒子里有三根水管，还有一个像瓶子一样的气囊，周牧谨一一把它们拼接好后，插.进盖子伸到水桶里，一个简易的饮水机就做好了。

“这是什么？”叶明淮默默地看着他搞定完一切，指着压水泵问道。

“压水泵，”周牧谨说：“把杯子拿来。”

“额……，”叶明淮刚想去找杯子，猛地想起他根本没有，“只有漱口杯。”

“……，不买一个？”

“买了买了，”叶明淮赶紧回答：“在路上了，明天就到！”

“以后想喝水了就往下压，”周牧谨轻轻摁了下压水泵，“水要满了就停下来，或者按一下这个白色小尖，它也会停。”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自然是没见过这种东西，“我还想着说是不是要跟宿舍一样，买饮水机才能喝得了呢。”

“饮水机有饮水机的好处。”周牧谨难得接话，眼睛扫过床头柜，上面堆积着叶明淮今天的战利品。

“对了，”叶明淮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我买了被子，不过我得先晒一下才能盖，我这边屋子没阳光，拿去你那边晒吧，好嘛。”

“嗯。”周牧谨说着，下一秒就提着袋子准备离开。

这人怎么这么听话？叶明淮暗自思忖，他不会对我有什么图谋吧？看出来我是个有钱人了？看上我的脸了？

还是他对每个人都这样？这性格和长相也不符啊。

想着想着，叶明淮已经抱着另一袋零食跟进了周牧谨的屋。

“怎么？”周牧谨停下，发出疑问。

叶明淮低着头出神，一个不注意就撞上前面这堵厚实的高墙。

他摸了摸被撞的额头，说：“我买了些水果跟甜点，怕天热，坏得快，能不能存你冰箱呀？”

“随便。”

周牧谨放好被子，拿起桌面上新多出来的钥匙，递给叶明淮。

“？”叶明淮蹲在矮小的冰箱前，看着周牧谨伸过来的钥匙，眼里写满了不解和震惊。他指了指自己，很不可思议：“给我？钥匙？你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