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灏然感到有点头疼，睡到八点才起床。

他走到旋转梯的拐弯处，便看到了韩露正在茶几旁专心地写写画画。茶几上平铺着一张浅绿色的巨大的卡纸。

听到脚步声，女孩扬起头笑着说：“江先生，早上好。”

“早。”江灏然走近一看，纸上画的是一张年历，从四月到明年三月，分成十二大格，每个月份又细分到每一天。他默不作声，知道这是他俩合约的时间，怎么了，这是要搞一个倒计时吗？

男人正要走开，便看到女孩在纸上面贴了六个黄色的小星星，贴纸对应的日期分别是六月30日、九月30日、十二月31日和明年的三月31日。

男人当然知道这四个日期代表什么，按照协议的规定，他每三个月须向女孩支付三十万元。

另外两个日期则是十月8日和明年的二月29日，那是他们的生日。

女孩很快便完成了她的杰作，并在表格的正上方写上“一年好景君须记”一行字，问：“我可以把这张纸贴在那边吗？”说完，她指了一下楼梯间的不显眼的角落。

“随你。”江灏然说。

虽然他仍是惜字如金，但态度上跟第一次见面已大不相同，尤其是看到这张日历，他更明白到自己将与眼前的女孩相处一年，总不能老端着一副高不可攀的冷脸，这样大家都累。

女孩在昨天的小格子上贴了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贴纸。

这个表情引起了男人的好奇心，他问：“什么意思？”

女孩双手合十说：“祝未来的日子顺顺利利。”

这个动作让男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女孩对着拿破仑千层酥许愿的样子。

韩露今天穿了一条长袖的浅蓝色连衣裙。管家为她选购的衣服都是款式简单的，但布料质量很好，裁剪十分考究。

“按照礼节，我们是不是该给长辈们请安？”女孩对正要往门外走的男人说。

男人停住了脚步，他确实要过去找父亲，但没想过带上韩露。听到这里，他思忖了几秒，淡淡地说：“好吧。”

女孩吞吞吐吐地问：“我该怎么称呼……那个？”

江灏然自然明白她指的是叶芳菲，因为自己对那个女人视而不见，所以女孩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就喊阿姨吧，也可以不称呼。”男人依旧淡淡的。

走进朝阳宫，韩露第一个见到的就是管家。

“达叔早。”韩露微笑着打招呼。

“少爷早，大少奶早。”江达恭敬地说。

韩露发现，管家并不以“大少爷”称呼江灏然，仿佛他心中就只有一个少爷。

江达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人便走进了客厅。

爷爷和奶奶正坐在沙发上，电视机播放者新闻报道。

“爷爷早，奶奶早。”江灏然笑着在两位老人的身边坐下，这是韩露第一次看到男人真正的笑容，而且是带着孩子气的。

“灏灏乖。”奶奶捉住了江灏然的手，爷爷也以宠爱的眼神看着孙子。

“爷爷早，奶奶早。”韩露乖巧地打完招呼，便在男人的身边坐下，而且离得很近，俨然一对甜蜜的新婚夫妇。

两位老人很慈祥，让韩露经常过来聊天，然后指着电视开始讨论新闻内容。

江灏然站起来，跟爷爷奶奶说要去找父亲聊天，韩露也起身告辞回屋。她暗暗庆幸没有遇上叶芳菲。

一个小时后，江达带着孙素梅、司机、厨师过来让韩露见过。

临走前，他说：“少爷已经出门，这几天不回家，你要是想出门，就要让司机老何送你。在家里不必拘谨。有事就找我。”

“好的，谢谢达叔。”韩露愉快地说。

孙素梅是江达的妻子，她主要负责给韩露打扫卧室。

那四人走后，韩露马上跑会卧室，换上了T恤和牛仔裤。一想到自己要霸占东宫、唯我独尊，她就狂喜不已。

此时的她创作灵感如决堤的洪水，连三峡大坝也拦不住。她已经计划好利用这个假期把手头上的第六部小说完稿。而且，第七部小说的题材，她也有了灵感。

病房内，江灏然把父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贪婪地享受着来自父亲的体温。

他已经记不起有多少年自己没有跟父亲有亲密的亲子行为了，十年？还是十二三年？反正母亲与父亲离婚后，他就没有跟父亲有过肢体接触。

曾经，他们一家三口是多么甜蜜幸福。

“灏灏，骑到爸爸的肩膀上来，看，大熊猫是不是很可爱？”

“灏灏，量身高可不许踮起脚。你呀，将来一定比爸爸还高。”

“你不想要弟弟妹妹那就不要，看不出我们家灏灏这么小气。”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妈和你，但感情上的事，怎么跟你解释呢？哎……爸爸永远都是爱你的。”

……

泪水从眼角流下，江灏然也不去擦。他看着病床上仍未苏醒的父亲。曾经是他的高山、他的大树的人也会如此虚弱无力。

江鲲的开颅手术很成功。主治医生在手术前便说，脑膜瘤的体积不大，在前额，经过影像检查和抽血等检测，良性的几率居多。

但是江灏然对父亲夸大了手术的风险性。

每个人都怕死，江鲲当然也不例外。他从未有过如此依赖儿子的时候，从办理入院到陪护都让江灏然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身边。

他还有一个私心，便是近十几年来，他的灏灏从没对自己态度这么恭顺关心，哪怕是装，他也要装出一副依赖的样子，好好地享受儿子的孝顺。

病人轻微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缓慢地叫了一声：“灏灏。”

江灏然把父亲的手放回床上，掖好被子，贴近病人的耳旁，温柔地说：“爸爸，你醒了？大夫说手术很成功，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