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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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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周芮对于要照顾田蕊这个任务确实有些不情愿。他习惯了自己的生活节奏,不喜欢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但是,为了维持家里的短暂和平,他还是选择妥协,应下来。那时他的父亲,虽然已经和母亲貌合神离,但还是看在他成绩好、将来可能有出息的份上,勉强维持着这个家的完整。

周芮原以为田蕊会很麻烦,像娇滴滴的玫瑰。他知道她生病了,但他并没有生过那样的大病,没经历过那样的苦难,无法感同身受。加上从小受到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教育,直觉让他不喜欢矫情的人。而生病的人,在他的潜意识里,难免有黛玉弱柳扶风姿态。

但出奇的,他的这位新同桌却很安静,甚至比他之前那些身体健全的同桌都要安静。更甚之,静得让他有时候都以为自己是单人单桌。

于是之后的几天都如常,他和他的新同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之后——

那天他正将收好的作业交到教师办公室。

教师办公室的门轻轻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几分焦急走了进来。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径直走向班主任的位置:“李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老家那边突然传来消息,田蕊的姥姥出了严重的意外,我和她妈妈需得立刻赶回去处理。田蕊这孩子身体的身体情况您也是清楚的,这次我们一走,真怕她出什么状况。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其他的亲友可以托付,就想着,能不能拜托您照顾她一晚?”

班主任还没来得及回答,田父生怕被拒绝,有些焦急地补充道:“她各方面都很自主的,就是只要发病的时候有个人能打120就行,而且我们明晚就回,不会麻烦老师您多久的......”

李老师放下了手中的笔,神情严肃而关切:“田先生,您放心,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您的难处我也理解,我会安排好她的去处,实在不行,如果田蕊同学不嫌弃的话,也可以跟我到教师公寓将就几晚。她的身体状况我也一直记在心上,会特别留意她的。”

林父感激地点点头,连声感谢。

数学老师提醒他:“小周,怎么不放下作业。”

周芮回过神来,将扛着许久的一摞作业摆好。

“老师,如果田蕊需要的话,可以让她住到我家去。”他不知自己是何时走到李老师面前,也不明白自己向来怕麻烦,为何会忽然冲动开口。但就是,理性不受控。

看着李老师惊讶的眼神,他字句连珠:“我家离学校不远,我父母经常出差,家里只有我和保姆阿姨。而且我家客房一直空着,环境也很安静,很适合田蕊休息。如果她需要人照顾,我们家住家医生也可以帮忙。”

李老师最终对他说:“周芮,你的提议很好,但最终还是要看田蕊同学的意思。”

下课后不久,田蕊被叫进了教师办公室,周芮看着她走出去。他不知道李老师和她谈了什么,大概是交代了她家的变故,他看到她回来时眼眶红红的,像只红眼兔子。他听她低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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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田蕊还是住进了他家。周芮那时在想,她同意自己的提议,或许她并不怪自己头些天对她的冷漠吧。不过,怪与不怪又如何,听说她在A市做完手术,最多待一个学年,就会回老家。所以他们只是彼此的过客,他只是尽好班长的职责罢了,周芮告诉自己。

她住在自己的隔壁,那原本是他的伤心之地。在那里,6岁那年,他的画布被父亲撕得稀烂,他说,“如果你出生在普通人家,兴许我会培养你做个画家。但在我们家,你没有选择。”

他不知道她从哪个角落翻出他陈年的幼稚涂鸦。

“这本太好看了!还有吗?在哪个杂志连载的?”他还记得,那时她兴奋得难以言表。

从来没有人对他的漫画感兴趣。他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这个爱好藏在心底,从不跟任何人说。因为他知道,在父母和其他人眼里,画漫画可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是不务正业。所以他选择了收起自己的爱好,专心地走在那条被期望的道路上。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有些没好气地夺回了那本未完成的初稿:“没有连载。”

她当时,好像很失落。

他不觉收敛语气:“没有连载,因为是我自己乱画的。”

她又鼓起勇气:“那你到时候可以借我看吗?等你再想更新的时候。”

“不行”刚要脱口而出,可是望见她热切的眼神,他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当时脑子混沌,只想尽快搪塞过去:“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他也不知是何时。

后来看到了她的失落和拘谨,晚餐时,他随口试图打破沉默。

“你为什么叫田蕊,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像花蕊一样?

田蕊闻言,扑哧笑出来,似乎刚刚的插曲不曾发生:“因为缺什么补什么。”她的心脏有结构性的缺损,因此取了心字最多的一个字。

那时,他觉得她实诚的有点搞笑。他听过很多的自我介绍,名字附会风雅者甚众,这么直白的,还是头一回见。不过,周芮看向她,的确,就她的情况而言,这样反而可以看出她父母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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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蕊父母第二天果然如约回来,步履匆匆,风尘仆仆,连声对他表示感谢。周芮印象中,自己的父母就从不曾如此,相比自己的孩子,他们更紧张公司的市值,家族的面子。血缘在他们看来,只是意味着比一般的利益纽带更可能忠诚。如果孩子有不忠诚的面向,旋踵他们就会将他抛弃。周芮心里不禁嗤笑,这一点,他们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倒是挺一致。

周芮看着田父田母紧张地拉着自己的女儿,好似手里扯着风筝线,一松手,怕她远远地飞离他们,再也不见。其实,他在想,放手她也不会跑掉的,除了父母,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可以依靠谁?他那时不甚明白田父田母感受,直到后来这种感觉凌迟了他十年。

周芮清晰记得,第二周开始,他旁边的座位开始空着。他开始将田蕊需要写的作业抄下,将作业纸和练习册都送到门口给他的父母。“她会不会无聊?”百般纠结后,他还是重拾画笔,将作好的画稿塞进她的练习册内。

他还记得当他第二天从田蕊父亲的手中接回田蕊的作业时,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强烈的念头——想要翻开他之前悄悄夹入画稿的那页,看她是否只是敷衍她。

他习惯了在他人面前扮演那个“模范小孩”的角色,以至于在面对自己真实的情感时,总是显得犹豫不决。他莫名有些害怕,或许田蕊其实并没有真正欣赏他的画,又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她感激自己让她在他家住一晚上的客套话。

周芮回到了教室。他手中的作业本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他将田蕊的练习册叠到其他已收好的练习册前,还是轻轻地将作业本翻到了那一页。

他的画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另一张简笔画——沙漠之中,一只狐狸正浇灌着一枝低垂的花朵。

那一刻,周芮所有的犹豫与不安都烟消云散了。他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隐藏真实的自我,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愿意读懂他、理解他。而这一切的起点,就藏在那张画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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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照例发下月考数学考卷。

“田蕊,你的试卷。”他看到李悦将试卷轻轻放在田蕊的课桌上,但她的语气却丝毫不客气,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看来这次你又没考好哦,就这么点分数,之前还好意思让周芮天天给你送作业?真是不知道羞耻。”

他看到田蕊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不自觉地抠紧试卷。

周芮的眼神从李悦身上划过,像寒光冷刃,要将她劈开。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神的狠厉。他知道李悦一直对他有好感,但他从未给过她任何回应,更不喜欢她这样对待田蕊。

周芮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克制地说:“与其流连于别人的私事,不如想想课间如果不能将剩下的试卷发下去,老师会怎么问责吧。”

李悦被周芮的话噎了一下,她嗫嚅着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不服气走开。

周芮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继续分发着试卷,但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最后一张试卷终于发完,他回到座位,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余光看到田蕊还拿着红笔,但迟迟不下笔。

他想问她是哪里不会,需不需要她帮忙,话到嘴边,却又怕伤了她的自尊。玫瑰是很娇的,他从来知道,她有尖锐的刺,但也有着容易凋零的花瓣,他不想她凋零。

阳光洒满操场,体育课的热闹与活力在空气中弥漫。篮球场上,男生们正激烈地争夺着每一个控球权,汗水与笑声交织。又投入一球时,周芮不经意一瞥,看到田蕊在球场的一角静静地坐着,目光时而落在球场上,时而飘向远方,显得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周芮忽然觉得进球也没意思,把球丢给队友,让替补上来,向她所在的地方走去。

“怎么突然不打球了?你打得很好啊。”田蕊转头看向周芮,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与不解。

周芮没做过多的解释,就是忽然觉得没意思,怎么解释?他只简答到:“打累了。”

田蕊给他递了一瓶电解质水和一包湿纸巾:“给。”

一秒,两秒,三秒,过了好几秒,周芮才接过,说了声“谢谢”。他那时不是不想接,也不是想接,只是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要给自己准备这些,难道她对自己有些微的好感?还是又是出于感激之情。

其实这世上讨好他的人很多,因为与生俱来的财富与地位,只要他稍微打喷嚏,给他递纸巾、嘘寒问暖的人便会蜂拥而至。但周芮十分清楚,他们不是真的关心他,只是在对金钱、权势、地位点头哈腰,以及可能因贴心的举动而获得赏识而下注。

她是这样的人吗?周芮下意识地彻底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十分笃定她不是那样的人,尽管他没有证据。但感觉在他内心的证明力最大。

那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人,但他这次想知道答案。

周芮沉默地擦着汗,沉默地喝着她递过来的饮料,田蕊也沉默着,静静地看着球场上的“激战”。心中的激荡和轰鸣声已盖过周围的喧嚣,在心头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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