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历史老师只教高一的传闻很快就流传开来。

因为高一就快结束了。

历史老师依旧不苟言笑，依旧那么清冷。但班里的历史就是不如隔壁班。

历史老师在上课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这方面的信息。

关于他个人的一切，他从来是不讲的。最早最早的时候，也只是偶尔从那个被赶走的地理老师口中听说历史老师特别有才华，这点当然也得到同学们的认可。又从地理老师口中听说，历史老师特别爱看书，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看书，所有的闲钱也都买了书。历史老师的教工宿舍，一个房间就有半房间是书。

关于历史老师书很多的事，余梦也知道。因为上学期她很压抑的那阵子，历史老师借了好几本书给她看，都是诗词方面的。

余梦记得有个语文早自习，语文老师没来，历史老师就来监堂了。余梦早自习的时候都是背课外诗词，高中之后，同学们的课外诗词方面的书就更多，她背了唐诗三百首和宋词三百首。当她正背到刘辰翁的《兰陵王·丙子送春》的时候，监堂的历史老师很惊讶地从余梦身边走过，停了下来，说：“你竟然在背这首诗，你是在哪里看到这首诗的。”

余梦说了在学校隔壁的书店里，读了之后就抄了下来。

历史老师欣赏地说：“你很有眼光，须溪词最好的就是这首。”

旁边的燕然说：“她背了可多诗词啦，老师，跟你差不多。”

余梦脸刷地就红了。

历史老师难得地笑起来，说：“是么？”

历史老师笑的时候望着窗外，似乎想起什么，似乎记忆里的某些东西，安慰了久经风霜的眼睛。

没再说什么，他走了。

上历史课的时候，历史老师拿来一本《全唐五代词》，竖排版，繁体字，没有任何标点符号。书籍发黄，似乎是个古董，看上去至少有一百年的历史。

那确实是一本古籍的善本，是个古董。

他问余梦：“看得懂繁体字么？”

余梦的爱好之一就是看词典啊，怎么能不认得繁体字呢。她微微点头。

历史老师满意说：“很好，你慢慢看。别弄破了。”

余梦小心翼翼背着那上面许多她没见过的诗词，同桌们惊讶于她竟然认识繁体字。

但余梦没表现什么。

历史老师在班里说：“我有很多书，你们想看，可以问我借。”

这是历史老师第一次上课的时候说一些关于历史书以外的话。

第二次是一个晚自习。他在班里给同学们讲诗词格律。

第三次是一个晚自习，他出50元的彩头让大家背《长恨歌》。

余梦背下来了，但在老师课上问的时候，她没做声。

其实他知道老师想变相地帮助她，班里就她一个人爱背诗词，大家都知道。所以才有一些不好的传闻，但那些传闻没有影响到余梦。

这是历史老师将近一年里，讲过的所有关于课本以外的题外话。

而今，他真的决定不再教她们了么？

历史老师的眼光始终平静如水。

脸上没有笑意，上课中途休息的时候，他就看着窗外，似乎想起很遥远的往事。

历史老师曾和余梦说：“你跟我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

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遗憾呀。是家境，是性格，还是爱好诗词，大概这几方面都很像。

余梦不知。她没法站在一个比自己大八岁的男老师的立场去回顾人生，去反思那么多。她只觉得历史老师高二若不带她们，于她而言，也是一种遗憾。

但班里这次所有人的情绪仿佛都相同，是依依不舍的。

但人生就是这样，我们所有遇到的人，都只会伴我们走过人生一段路而已。

所有的相聚都会有离别。

所有的期盼都会有遗憾。

不独是余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