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听才去世的那一两年时间里,念淮过得很痛苦,时间漫长且难熬。
直到如今都不敢回想那段日子,家里充斥着以前的回忆,每个角落都有黎听的身影。
“小淮,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明天陪妈妈去逛街吧!”
“儿子,妈妈穿这个裙子好看吗?”
做任何事都会想起她的表情,她的声音,是开心的,是幸福的,是温柔的。
“妈,你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棒了呀!”
“黎听女士,这件衣服你不是已经有一件黑色的吗?”
“魔镜魔镜,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是谁?魔镜说是一位姓黎的女士。”
……
多次夜里都辗转反侧,念淮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无法接受发生的一切。
亲近的人离世,最痛苦的无非就是还活着的人。
不提伤心事,不揭伤疤,自从那个时候,周围人就像统一了一样不再提黎听,似乎她这个人真的从生活里消失。
可念淮不这样,只要有人问起黎听,他便骄傲地开始介绍自己的妈妈。
“毕竟她是我的榜样。”念淮的说话声很轻,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
夜里的风是令人期待的,就如同他们此刻坐在露天阳台聊天一样,徐徐吹来,不紧不慢。
贺初没立即搭话,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一刻他便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倾听是一种给予他人温暖的方式,不打断不评判,有时候需要的不是建议,给予时间和空间。
压抑在心里的情绪需要抒发,贺初只想默默地听完念淮的故事。
“那幅画是她在病房里画的,我就在旁边陪着她,安静且轻松的。”
“我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很明媚,她故意挑选了一个在靠窗的床位,因为那样离外面的世界更近。”
“暖洋洋的太阳光照在身上,她拿起画板就像在工作室那样,开始拿笔画画。”
念淮轻轻开口,他的声线一向偏冷,但此刻在静夜中听来带着丝丝柔意。
两个人并排坐在露天阳台上,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繁星,多到无法数清楚但又能迅速找到里面最亮的那一颗。
“阿姨喜欢看海。”贺初温声开口,偏头和念淮相视一笑。
“嗯,”念淮继续说道:“她喜欢坐在海边发呆,画画。”
“画海上日出的那天,她和我说看海是在看自己。”
“海是有力量的。任由自由散漫的风吹乱头发,听着此起彼伏的海浪声,视线由远及近略过波光粼粼的海面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这个人……”念淮带着笑意,“贼喜欢浪漫。”
贺初一听笑了,看出念淮脸上有些诧异,他便卖起关子,“所以你像她。”
“啊?”念淮不解。
“你带着我坐在阳台上看星星,这还不浪漫?”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念淮其实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只是单纯觉得这里坐着凉爽。
“要不给你整点酒?”念淮顺着问。
贺初连忙摆手,“哎,这可不行,我就喜欢单纯的看星星。”
“今晚让你看个够。”念淮也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数星星。
天上的星星又怎么可能数得完,嘴里默念着数字就像催眠曲一样,就在念淮快要睡着的一瞬贺初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念淮。”贺初喊。
“嗯。”念淮答。
贺初笑了,“还记得我之前说你像宝藏吗?”
“记得,怎么了?”念淮偏头看他。
“我挖呀挖,终于找到你身上的一个惊喜了。”
“什么惊喜?”
念淮一听这话立即坐起身,但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又别开脸继续维持刚才的姿势。
这人就是嘴硬身体直,明明想知道又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既然是惊喜,当然就不能说了。”贺初冲念淮挑眉,语气神神秘秘地。
“不说就算。”念淮懒得多说。
嘴上说着不听,实际眼睛忍不住往旁边瞟,恰好贺初又在看他,一对视又搞得念淮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说是惊喜其实不如说是惊吓,因为一开始贺初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如果今晚他真忍不住问出口,那真有可能会把念淮给吓走。
这样明天就没人带他玩了。
所以在贺初左思右想下他决定憋着,将这个惊喜,不对,将这个惊吓埋在心底。
“明天带我出去逛逛。”贺初转移话题。
念淮本来也有这意愿,爽快答应,“行,想去哪?”
“去哪都行,你看着办。”
**
其实念淮也不知道带贺初去哪玩,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能玩的地方都有些腻。
头天晚上念淮就筛选了几个能去逛逛的地方,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骑车环湖。
云坡市的原溪湖还挺出名的,半个城市被湖包绕,因此也多了许多景点。像湿地公园,湖边日落等等,每天来玩的人不再少数。
对于其他活动兴趣不大,贺初还真没有沿湖骑行过,只觉得新奇。
念淮之前去过几次,第一次是和念文彬一起去的,后面都是自己去的。
这次他们只打算环一半的湖,可就算一半来去都至少需要半天的时间。
为了赶上晚上的夜市,他们也只能提前一点出发,早上八点就准备骑车出发。
房子一楼有个车库,因为长时间没有打扫,门一开就灰尘满天飞,搞得两人呛咳半天。
“我靠!”念淮把帽子带上,抬手在面前扇来扇去,“灰尘也太大了吧。”
“这是多久没打扫了?”贺初往念淮身后躲。
念淮把人拉到旁边来,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一年起步。”
车库灰尘遍布,打理起来也挺麻烦的,贺初带上口罩准备把放在角落里的两张自行车推到宽敞地。
车一移走角落便空了下来,被挡住的东西也出现在视野。
几张奖状被裱起来立在墙边,旁边还放着两个金灿灿地奖杯。
贺初连忙蹲下仔细看,主要是旁边的奖杯太晃眼,让他好奇得很。
奖状上印着念淮的名字,下面则是他在散打比赛中成功获得第一名信息。
后面的几张都是参加不同比赛获得的奖状,贺初仔细看了一下念淮大概参加了连续三年的比赛。
“难怪。”贺初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笑着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看奖状看得入迷,丝毫没注意念淮已经悄悄来到身后,一出声直接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都能被吓到?”念淮目光落到地上地奖状,语气有些欠欠地。
贺初懒得搭理,直接进入正题,他站起身对着念淮了然一笑。
“念淮,看不出来嘛。”
知道贺初指的是参加比赛获奖的事,念淮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他只是拿着毛巾开始擦车。
“以前学过散打。”
“不愧是专业学过的人。”贺初兴致勃勃地跑到念淮身边来问。
念淮一听,似乎猜到什么,“不愧?”
看来昨晚贺初到得挺早,在旁边偷偷观察,还真是隐藏得好,没人察觉。
“昨晚你打架,我在旁边看着。”贺初直说。
不得不说,现在贺初都对念淮带上“打架厉害”的滤镜了,那一招一式真是专业,换作贺初都不一定能躲得过。
念淮抬起头瞟了一眼贺初,对方正看着他,对视那一瞬,贺初带着意味深长地笑冲他眨眨眼。
这一笑也没别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表达一点——你这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其实念淮学散打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再说都是以前学的,他都已经有两三年没碰了。
再说这次能被贺初看见也纯属意外。
贺初就是想让念淮说一说练散打的感觉怎么样,反正他没专业学过,主要是感兴趣,说不定有时间也去学学。
可人家就像没get到一样,继续低头卖力地擦着自行车,忙前忙后完全忽略了贺初。
“念淮,”贺初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句,“你装呢?”
念淮正背对贺初,他一回头便看见贺初微仰着头,一脸早已看透地表情看着自己。
在贺初催促的眼神下,念淮开口说道:“学散打学了四年,我其实挺喜欢的。”
“上高中以后我就不学了。”念淮靠着自行车的座椅,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念淮才缓缓开口,“已学习为重,就不学了。”
这个理由简单又明了,是多少家长让孩子放弃爱好时所说的话。
贺初明白了,或许这也是那些奖状和奖杯被放在角落的原因。
“我也挺喜欢的,你有时间就教教我呗?”贺初站起身学着念淮的样子和他面对面站着。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贺初直直地看着念淮的脸,就算对方抬起头看向时,他也不躲闪。
这样面对面而站的场景还是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出现过,那个时候双方对峙。
销烟四起,互不退让。
可现在的他们没有了当初那般争奇不下,双方都收敛锋芒只剩下握手言和的氛围。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之后,念淮嘴角一咧,唇边泛起一抹坏笑,很短很浅,转瞬即逝。
“贺初,你打不过我。”
这话说得嚣张至极,但贺初却丝毫不觉得对方是在装模作样,甚至心里还有一丝心服口服。
特别是念淮的脸上扬起坏笑时,贺初突然觉得念淮乖巧的脸蛋之下住着一个轻狂又迷人的小恶魔。
对,是个迷人的家伙。
外表迷人,身上那股劲也迷人。
“我打不过你?”贺初笑着反问。
念淮继续维持着那股嚣张劲,直勾勾地盯着贺初,甚至还上前一步缩短两个人的距离,感觉下一秒就要贴在一起。
“其实你打不过我,只是我想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