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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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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太太眼神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皎芙,思绪交加,良久她才出言道:“你先起来,事情如何还未可知。”

语罢,她又招来张嬷嬷,浅声吩咐了张嬷嬷几句,才起身行至皎芙跟前,弯腰将人给扶起:“纵是三十年前,他安阳侯府也不敢拂了我陈伯府的面子,何况现下他安阳侯府还未重获官家信任,我陈伯府就更无低人一等之说了。

另则,你父亲好歹也是杭州知州,官家亲自任命的五品朝臣,且还有陈伯府做你娘家,怎就攀不起他安阳侯府的门楣了?”

知晓老太太这是在宽慰她,皎芙鼻尖泛酸,哽咽道:“是皎芙的错,又害外祖母操心了。”

然不安仍困顿着她,初入伯府那年,明明她察觉有人推了她一把,才会因脚下湿滑摔入寒冷刺骨的池中。

但舅母说她恍了神,三位表姐妹说她贪玩,外祖母也说此事乃意外。

也是从那时起,她收敛性子,府内外皆避其锋芒,不出风头,只盼着外祖母能看在母亲的份上,为她挑选一门还算过得去的亲事,从此搬离了伯府,不再过这说话行事都要慎之又慎的日子。

她恨,恨只这样的日子都可能成为一种奢望。

现下她只求一切皆是她自作多情,也好过真落得那般被人折辱的境地。

正院厅内。

宋大娘子放下手中的茶盏,直言道:“今日我来,是为结两家之好。”

王大娘子心下讶然,试探问:“不知是府上哪位姑娘能有幸得宋大娘子垂青?”

“垂青倒谈不上,是我不争气的大儿子中意贵府的表姑娘,这不,特求我来问问贵府的意思,”宋大娘子话锋一转,“早前就听闻表姑娘容貌昳丽,是个孝顺有主意的,想来入了安阳侯府也能谨守本分,不会争那不该争的。”

那日得知世子从赏莲宴回府,她便将人叫到了跟前,以世子的性子,她原以为会无功而返,不曾想世子竟说要迎娶陈伯府的表姑娘。

要是陈伯府的嫡出姑娘倒也勉强当得世子妃,这前面加了个“表”字,身份可就差了一截。一番打听之下,也果真如此,父亲虽为杭州知州,却一直不受父亲待见,别看当下陈伯府对这表姑娘视如己出,那都是表姑娘的母亲用命换来的,一旦表姑娘出阁,那份情也就散了,再想得到伯府的帮衬,只怕伯府会推三阻四,这是其一。

其二:安阳侯府娶的乃品性谋算眼界兼备之人,表姑娘祖上乃商贾之家,母亲去得也早,又无女使专门教导,即便到了伯府得到陈老太太悉心教导,眼界谋算还是不能跟被精心规培的姑娘们比。

故,这表姑娘担不得安阳侯府世子妃之位,可迎为贵妾。

王大娘子垂眸掩住了眸中的讶异与杂乱,又思忖着该如何答复。

倏然,张嬷嬷疾步行至厅中,向宋大娘子与王大娘子纷纷行礼讫,又行至王大娘子身侧,俯身把陈老太太的话传达给王大娘子。

王大娘子心下愈发惊骇,老太太竟知宋大娘子为何而来,老太太可没预言的本事,遂老太太只能从皎丫头口中得知。

皎芙为何会知晓,必事先与萧世子通了款曲。

止住思绪,她温声温气道:“承蒙宋大娘子厚爱,可这皎丫头的亲事向来由老太太做主,老太太是何想法,我这做儿媳的也不敢妄测。”

宋大娘子正了正身体,道:“既如此,那我便等老太太有决策后,再前来叨扰。”

宦官世家纳妾,只需遣派个可靠的人前去商议即可,哪儿犯得着她这个当婆母的亲自登门。

愿再来,不过是看在此人乃是世子出口所求。

儿子难得有所求,她这个做母亲的自得办得妥当。

她也不怕伯府不应,但凡伯府有点脑子,就知这是一门上好的亲事,于两家有益而无害。

王大娘子起身应好,又亲自把人送上马车,方才回身再度来至静安堂。

未隐瞒,她把宋大娘子的话一字不落说给陈老太太听。

陈老太太长叹了声,问:“伯爷可回府了?”

“已使人去请了,”王大娘子纠结再三,终没按捺住心中所惑,问道,“母亲何故为难?萧世子既事先与皎芙通了气,二人应心意相通才是,我们做长辈的,合该成全。”

陈老太太又叹了声,摇头道:“若此事真有这么简单倒好了,皎丫头她不愿。”

“可是怄气安阳侯府不能以正礼相迎?”王大娘子追问道。

陈老太太又犯了头疼,抬手招来张嬷嬷,迨张嬷嬷为她按摩太阳穴,方才觉好受了些,缓缓道:“我看是落花无意,流水有情。皎丫头一向有主意,倘她真有意高门,早早就使法子让我们知晓,这么些年,她可有漏过半分?”

“母亲,我知你疼皎丫头,皎丫头在府上这些年,我们何曾亏待过她?”王大娘子小心觑了眼陈老太太,硬着头皮道,“三娘要还在,未必会推拒这门亲事,毕竟与安阳侯府联姻于伯府百益而无一害。”

流轩阁,皎芙自从静安堂回来,就坐立难安。

银兰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她这般,也一并忧虑了起来,双手叠放紧贴在腹前,笃定道:“无论发生何事,银兰都会伴在姑娘左右。”

皎芙自信银兰,自幼时银兰就伴在她身侧,母亲去后,看着母亲长大的方嬷嬷也缠绵病榻,不日也跟着母亲一并去了,只留下她和银兰在那冰冷无情的院子守孝。

于她而言,银兰不止是她的女使,更是疼她护她的姐姐。

她扭头认真打量银兰,中等身材,碧玉之姿,加上那双做什么都可口的巧手,即便离了伯府,也能把日子过得滋润。

“银兰,你可有想过出府,过平民的日子?”舍不得归舍不得,她已因自己的私心多留了银兰几年,若再把银兰留在身侧,银兰可真就要成老姑娘了。

银兰仓皇跪在地上,双目泛红:“姑娘,奴婢不想出府,奴婢想一直伺候姑娘。”

“我知你对我的忠心,”皎芙起身把银兰从地上扶起,“但银兰姐姐,我想你幸福,”她扭头看向院内,“这高墙大院固然好,说话做事无一样被拘着缚着,终是比不得在外自由,”她转身行至妆奁前,拿出一个檀木盒,取出里面的身契递给银兰,“现下你已是自由身,去留皆随你。”

银兰执拗,不肯接过,心里也愈发担忧,急问道:“姑娘,究竟发生了何事?奴婢的确笨了些,不见得能给姑娘支招,可奴婢还是想替姑娘分忧。”

皎芙摇了摇头,强扯出一抹笑,安抚道:“无事发生,就是有些想母亲了。”

她时常想,母亲仍在人世,她也未来这伯府,她们母女二人,方嬷嬷和银兰,她们四人仍住在那院子,春来赏花扑蝶;夏日搬张椅子到葡萄架下躲凉,饿了就随手摘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秋来同母亲去郊外看满山红叶;冬日运气要好些,还能碰上下雪,届时就能同银兰堆雪人。

那样的日子想想就美哉,可惜终是庄周梦蝶。

银兰素来皎芙说什么,就是什么,未作他想,宽解道:“听说徐修撰也是杭州人士,若徐修撰得空,姑娘方能同徐修撰偕行杭州省亲,亲自到主母牌位前诉说思念。”

皎芙眼神黯淡,真有那么一日么?

现下她只盼外祖母舅舅能念在母亲昔日为了伯府下嫁至杭州,为伯府换来翻身之机的情分上,能遵从她的意愿。

她也不能将此事全寄托在伯府上,她需得见萧长风一面,告知萧长风她无需他的交代。

结果如何尚不可知,总好过在这阁楼里长等。

念及此,她吩咐道:“银兰,遣个可靠的去打听萧世子可有常去的地儿,切记,此事不能让旁人知晓。”

银兰纵心有诸多疑虑,未多问,应是而出。

宋大娘子于伯府可是稀客,哪怕王大娘子噤了当日在正院伺候的仆妇们的言,底下还是有人猜测宋大娘子所为何来,又因有几日前萧世子怒揍口无遮拦纨绔一事,就有了萧世子心系表姑娘,要同伯府结两家之好一说。

这事只传了两日就冷了下来,原是才诞下皇子的淑妃还未出月子,母族就因贪墨西北赈灾粮款一事被官家问罪,罪不至死,活罪难逃,舍弃阖族大半身家,又主动请辞举家迁回柳州老家,此事才算作罢。

张家虽不是累世望族,却三代入仕,祖上又是商贾出身,遂仆妇小厮就张家舍弃的家产为几何争论了起来。

平民小厮拿此事作乐,官宦世家却人人自危,且不往远了说,就单看大昭这几十年,被查出贪墨的几人,严重的也只是吐出赃款,再贬去几千里的贫瘠之地,何曾如张国舅这般,赔上了阖族大半个身家不说,还被夺了官职。

如此,且还是官家看在淑妃诞下皇子有功,若无淑妃诞下皇子一事,这张家不定落个什么下场。

皎芙深陷囫囵未脱身,自没心情去关心这些事,借要去铺子上查账,才得了王大娘子出府的应允。

账自还是要查的,查完账她从铺子的后门而出,上了掌柜提前备好的马车,前往萧长风回安阳侯府的必经之路等候。

堵人此举实乃下下之策,实在是这几日外祖母舅舅对联姻一事态度含糊。

她惧欲杀她的萧世子,不愿为人妾,亦不愿入安阳侯府,只能剑走偏锋。

能说服萧长风皆大欢喜,不能说服,就只能再作打算。

等了两刻钟,未见萧长风人影。

银兰劝解道:“姑娘,回府吧,咱去求老太太,老太太一向疼你,会允了你的。”

皎芙苦笑道:“此事能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倒好了,”听见外面的马蹄声,她轻掀帘布侧目望了过去,见她等的人来了,忙出声唤道,“萧世子留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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