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神兵天降，剧组里会有什么流言苏离也能猜到，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他说要带霍骁转转，就真带着人在流萤山好好转了一圈。
流萤山小学建在山脚下，校区不算很大，一共就两栋楼，一栋新楼，一栋旧楼。大概是年头久的缘故，外墙的漆掉得斑斑驳驳，露出砖石原本的颜色，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郁郁葱葱的。
苏离向霍骁介绍：“这所学校已经建了许多年了，校方会定期检修建筑，只是翻新的时候没有重新油漆，所以外观上比较老旧。导演挺喜欢这种风格的，说有年代感，就选了这里来取景。剧组借了旧楼来拍戏，旧楼现在是行政楼，不影响日常教学。校方也很支持，会约束学生不让他们来打扰拍摄。”
霍骁看着对面教学楼里的人影：“今天周末，怎么还有学生？是来补课吗？”
苏离：“嗯，现在小学生课业负担也很重，周末都要补课的。”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把学校逛了个遍，不知不觉就走到教学楼后面的角落。这里有一个紫藤花走廊。现在已是夏末，紫藤花已经谢了，石头架子上缠绕着翠绿的紫藤花枝，密密匝匝。
苏离笑道：“好像每个学校都有这样一个紫藤花走廊。”
“我以前的小学也有。”霍骁回忆道，“好像初中、高中也都有一个。”
“哦——”苏离拉长了音调，脸上笑容颇有几分促狭，“你们学校也有，那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去？”
“我没事去那里做什么。那个走廊算是我们学校的约会圣地，去那里总能撞见几对早恋的小情侣，很尴尬的。”
苏离：“……”
亏他还以为霍骁这种从小帅到大的，凭脸也能在校园约会圣地占据一席之地，混个走廊王者啥的当当。没想到连个青铜都不是，就是个菜鸡，真是高估他的脸了。
果然长得再帅也敌不过内心铁直，就这种不开窍的程度，难怪到现在都还是单身狗呢。
穿过紫藤花走廊，后头是个小小的石潭，潭水很清澈，里头没有养鱼，只是种着一些绿植，随着水波轻轻飘荡。
苏离道：“流萤山最多的就是萤火虫，所以学校因地制宜，每年夏天都会组织学生观察萤火虫，算是课外活动吧。不过组织学生去山林里比较危险，校方就在学校里挖了个小水潭。每年夏天大量的萤火虫聚到水潭边繁殖，孩子们不出校门，就可以观测到萤火虫孵化、结蛹、羽化成虫的一生。”
霍骁微讶：“你这都知道？”
“是小萤告诉我的。”
“小萤？那个地缚灵？”
“对，她以前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和我说过不少这里的事。”
不过现在是白天，看不见萤火虫。这个季节紫藤花也都谢了，只剩叶子，来这里的学生少了许多。现在又是上课时间，霍骁和苏离边走边聊，一路上都没看见过人。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正打算折回去，恰好看见远处角落里站着三个学生——两个男生，一高一矮。还有一个女生，体型微胖，低着头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鼻梁上架着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
高个男生恶声恶气：“就这点钱？你骗谁呢！”
“真的没有了，我只有这点钱。”
“穷比！”男生骂了一声，狠狠推了她一把，“你这肥婆，是不是藏钱了？”
“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妈妈不给我零用钱的，这是我下个礼拜的早饭钱。”女生小声解释着，声音里已经带上哭腔。
“你这么肥，还吃什么早饭。”矮个男孩哈哈大笑，“我这是帮你减肥，你应该谢谢我们。”
“下周不要被我们看见你吃早饭，不然就说明你偏我们，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霍骁和苏离万没想到，只是随便在学校逛一逛，也能撞到一场校园霸凌。正想上前阻止，就听到一声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身影快步跑了过来，将女生挡在身后。看到她出现，两个男生瑟缩地退后一步：“黎、黎老师……”
那位黎老师道：“我刚好路过，就看见你们几个站在这里。王大明，王小明，你们手上拿的是什么？”
“是、是……”
两个男孩支支吾吾，黎老师转头看向女孩：“张小花，你来说。”
张小花站在黎老师后面，有老师护着，也来了勇气，哭诉道：“老师，他们抢我的钱！”
“没有、没有，我们是借的！”
“不是的，黎老师，我没有借钱给他们，是他们硬抢的。”
黎老师看着几个学生，神色严肃：“你们两个，先把钱还给张小花，然后都跟我到办公室去，把事情说清楚，晚上让你们家长来一趟。”
两个男生只得蔫蔫地把钱还了，跟着老师去办公室。张小花紧紧跟在老师旁边，表情还是有些惊慌。
霍苏二人远远地目睹了一切，看得苏离直摇头：“这些小孩子，真是……年纪小小就不学好，幸好老师来得及时。”
霍骁：“看这个女生被欺负的样子，恐怕这不是第一次。”
“只能希望这位黎老师能教好这些孩子吧，唉……”苏离轻轻叹了一声。
被这么一打岔，他们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当然更不打算回剧组被人围观，苏离提议：“要不先回酒店休息吧，晚上我们出来看萤火虫。”
“好。”
流萤山风最最出名的景致，就是每年夏天的萤火虫了。
傍晚的时候，苏离冷酷地拒绝了剧组与霍先生共进晚餐的热烈邀请——霍骁是魂体，不方便进食，当然不可能和剧组一起吃。他自己在房间里解决了晚餐，等天色暗下来，就和霍骁一起出去看萤火虫。
流萤山遍地都是萤火虫，随便走在路上都能看见几只。不过最佳观赏区还是在森林、草丛、水域这些草木茂盛又人迹罕至的的方，那里才能够看见大片成群的萤火虫。
距离酒店最近的萤火虫观测点是附近的一片树林，只有十五分钟路程，正好就在流萤山小学的方向。两人出了酒店，沿着指示牌往那里走。走了五分钟，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们竟然又看到了那个被欺负的张小花。
张小花站在马路对面，背着书包，正跟在一个中年女人后头。女人脸上的妆很浓，依稀能看出眉眼和张小花有些像。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马路上，看样子是刚从学校出来。
女人大声骂道：“老娘天天这么忙，还要被叫去学校，害我在黎明明那个八婆面前丢脸。你个赔钱货，就不能让老娘省点心吗？”
“对不起，妈妈。”张小花流下眼泪。
“哭哭哭就知道哭，他们抢你的钱，你不会打回去？”
“妈妈，我打不过他们的。”
“你这身肉还打不过那两个竹竿儿？废物！而且别人咋就欺负你一个？不抢其他人的钱？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有问题！”女人大声叱骂着，“要不是你那么胖，他会骂你肥婆吗？天天就知道吃，胖成这样你还吃什么早饭！我看一点都没骂错，你就是个猪！以后不给你早饭钱了！饿着！减肥！”
这个女儿一点都不像她，胆小、窝囊、畏畏缩缩！女人越想越气，骂骂咧咧地往前走，看都不想看女儿一眼。张小花跟在母亲身后，不停地用手背擦眼泪，因为害怕招来更多的呵斥，连哭泣都不敢太大声。
母女两个一前一后，很快就走远了。
女人噼里啪啦骂了一堆，嗓门大得马路对面都能听见。霍骁万万没想到，张小花作为受害者被叫家长，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作孽哟，摊上这样一个妈，脾气差是差得来，天天骂这小姑娘。”
看到这一幕，路边卖茶叶蛋的阿婆摇了摇头。山里人家就这么多，家家户户知根知底。张小花家里的事，在这里几乎没人不晓得。
“她妈妈啊，从小脾气就不好，老是骂人、打人。以前骂同学、打同学，结了婚就骂老公，打孩子。”
霍骁：“就没人劝一劝吗？”
“要是去劝，她骂得更凶，关上门还打孩子。这还能怎么办？唉，家长教训孩子，天经地义，人家的家务事，旁人是管不了，也没法管。”
“话不是这么说。”
阿婆问：“后生，那你说怎么办？”
霍骁：“……”
此时恰好红灯变绿，苏离拉了他一把，道：“绿灯了，我们走吧。”
“嗯。”
霍骁跟着苏离走了，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看得出情绪低落。
苏离看着霍骁闷闷不乐的模样，觉得有些有趣。霍骁这个人，年轻健康、英俊多金，在人类社会中，他应该属于最强大的那种雄性。可他似乎天生就会去共情那些弱小可怜的存在，然后以保护者自居，即使那些人与他毫无关系。
十分钟后，两人终于走到最近的观测点。
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下，山中的夜空繁星闪烁，森林里却是一片黑黝黝。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林中没有一点光亮，似有一只巨手，倾倒下泼天的浓墨，涂满天地间的每一寸光明。
就在这时候，草丛中一点一点地，亮起忽明忽暗的荧光。一闪一闪，像是天上的星子，无数只飞在一起，汇聚成一片星河光海。
苏离看着满天流萤，忍不住赞叹：“真漂亮！”
“是啊，真美。”霍骁也道。虽然这景色在他梦里看了许多次，然而亲眼所见，更觉震撼。
正在此时，星星点点的荧光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头上扎着一个马尾辫——正是那个地缚灵小萤。
“苏大人，您好。”她朝苏离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您带朋友来看萤火虫吗？”
“对。”苏离向她介绍，“这是我朋友霍骁。霍骁，这是小萤，之前你在梦里见过的。”
小萤很有礼貌：“霍先生，你好。”
“小萤，你好。”
苏离逗他：“小萤只是看上去年纪小，实际当地缚灵都二十年了，要论岁数可比你大，你应该叫人家小萤姐姐。”
霍骁：“……”
小萤笑道：“苏大人，您就别逗霍先生了。霍先生，您随便称呼我就好。”
霍骁尴尬点头：“好的，谢谢。”
让他对着一个小孩子叫小萤姐姐，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苏离问她：“小萤，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小萤点点头：“苏大人，你和霍先生今天是不是去了学校，见过一位姓黎的老师，还有张小花的家长。”
“对，怎么了？”
“实不相瞒，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请苏大人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