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一愣，隐约猜到霍骁想说什么，顿时面色一变：“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霍骁正对上苏离的目光，不徐不疾道，“我以前也听过一些民间传说，有人被鬼上身，性情大变，后来找道士驱鬼才就恢复正常。可见上身的鬼魂若是不肯离开，也是可以强制驱逐的。”
“苏先生，我知道你这样的能人异士，本事都很大，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愿意借出身体，让她能去见她的孩子。
如果事后她能履行承诺，将我的身体归还，那再好不过，这也正好可以证明她并没有害人之心，并不是恶鬼。反之，如果她食言，抢夺我的身体，那就请你出手驱逐她，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之后您再出手，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苏先生，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苏离被霍骁这提议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你……你胆子倒是挺大的。”
他之前也救过一些被水鬼抓住的苦主，其他人只会求他放过可怜的水鬼，慷他人之慨。倒是没有哪个像霍骁一样胆子那么大，愿意让水鬼上自己的身，慷自己之慨的。
“你就不担心，万一她真的起了恶念，而我也制不住她，最后你可能真的被她夺舍吗？”
“我当然担心。”
陈氏口口声声不想害他，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至于苏离，也不过是刚认识的陌生人，根本谈不上不了解。就这样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不担心。
“可是，如果我不冒这个险，她离不开这里，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女儿了。”
苏离：“……”
苏离还没答应，玄猫已经先炸毛了：“愚蠢的人类！她说什么你都信？恶鬼我见得多了，个个鬼话连篇，傻子才会信他们。”
陈氏急忙赌咒发誓：“霍先生若将身体借给我，小女子对天起誓，绝不会行夺舍之事。”
霍骁：“我没有完全相信她，所以我希望苏先生能够保护我，如果她要夺舍就强行驱逐。如果没有苏先生在，我不会冒这种险。”
“恕我直言，霍先生，避免风险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不作死。”苏离正色道，“你可能不太明白鬼上身的后果。我确实可以保你不被夺舍，可人的身体本身就不适合沾染这些阴晦之物，即使最后将鬼驱逐出去，也会有副作用。”
“会有什么副作用？”
“会使运势受损，体弱的人可能会生病，商人可能破财。当然，如果本身运势极强，也可能觉得影响不大。但是对大多数人而言，难免会倒霉一阵子。”
“可以化解吗？”
“可以是可以，民间一直就有各种去晦化灾的习俗，像是用柚子叶洗澡、跨火盆、祈福等等，确实有一定效果，但并不能完全化解。”苏离道，“最好的辟邪办法，就是一开始就远离，避免沾染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霍骁看着苏离，神色平静：“苏先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说得很对，道理我都懂，我愿意接受这些副作用。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会危及到我的家人吗？”
“祸不及家人，但你要是遇到不好的事，你的家人肯定也会受到影响吧。要是生了病，家人难免会担心。要是破了财，家里人也会不开心的吧。”
“如果只是破财这种小事，我的家人根本不会在意。”
苏离：“……”他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是整个剧组的金主爸爸。
“霍先生，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么，你和陈氏萍水相逢，为什么愿意为一个陌生的鬼怪以身犯险呢？”苏离看着霍骁，心里有些疑惑，这个年轻的男人身上，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霍骁低声道：“苏先生，我在水下的时候，曾见过她给女儿做衣服。”
“做衣服？”
“对。她给她的女儿做了很多衣服，满满一箱子，从小婴儿的肚兜，到小女孩的裙袄。那些衣服，足够她的孩子穿到六七岁。”
每一针，每一线，都带着欢欣和期盼，想象着孩子渐渐成长的模样。
“我想，一个母亲，一定很想亲眼看一看她的孩子长大后的样子。”
苏离：“……”
霍骁看着他，道：“我不能保证她将来不会害人，所以不会替她求情。但我将自己的身体借给她，让她去找女儿，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并不会妨害到其他任何人。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答应帮我这个忙。”
“……好吧，我答应你。”
玄猫：“喵喵喵喵喵喵！”
“阿玄，说人话。”苏离皱眉，这一生气就喵喵喵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他又不是猫科，哪听得懂这么复杂的猫话。
“你答应什么，你以为是求婚现场吗！”玄猫气得喵喵大叫，“让一个鬼上人的身，你怎么能答应这种要求！”
“身体是霍先生自己的，副作用也告诉他了，他是成年人，有权利自己做决定。我有把握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把副作用降到最低。这又不是求婚现场，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霍骁也道：“没错，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其他人无关。”
玄猫瞪他：“你只是还沉浸在陈氏的情绪里，同情心作祟，才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决定。”
霍骁正要辩解，却被苏离一个眼神制止了。苏离抱着玄猫，轻轻顺着他的毛：“阿玄，你是猫，你最聪明，你说的都对。”
玄猫：“既然如此……”
苏离：“可是霍骁只是个愚蠢的人类。”
霍骁：“？？？”
苏离摸着玄猫的脑袋：“阿玄，人类就是这样子的，很多时候他们明知道什么是最安全最有利的选择，却还是会遵从他们的心，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所以才是愚蠢的人类啊。”
“……”霍·愚蠢的人类·骁选择识相地闭嘴。
玄猫：“……”
它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也对，人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算了，随便你们吧。”说罢，把头转到一边，再不说话了。
苏离成功安抚住了玄猫，向霍骁道：“霍先生，我们有约在先，到了青龙都，你一切都要听我的。我说什么时候送走陈氏，就什么时候送她走。我可以保证，我都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考虑。”
霍骁点头：“当然，你是专业人士，我当然会听你的意见。”
“另外，为了保证你的安全，鬼上身之前，还得做一些事前准备。”
“什么？”
苏离抬起手，白皙的指尖对准霍骁：“咬一口。”
霍骁一愣：“什么？”
苏离：“十指连心，指尖血是心头精血所化。你喝一滴我的血，我们就能暂时血脉相连，能结一个临时契约，可以保护你的神魂不受鬼气所伤，不被恶鬼夺舍。”
“我喝了你的精血，这会对你有影响吗？”
“才一滴血，没事的。你放心，我可不像你，会把自己置于险境。”苏离抱着黑猫，举起猫前爪，“要是你不想喝我的血，喝阿玄的效果也差不多。”
回应他的是一记猫拳，玄猫怒道：“我才不贡献我的血。”
霍骁：“……我还是咬你吧。”
比起粉红色毛茸茸的猫咪肉垫，还是人类的手指尖比较容易让他接受。
苏离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长，白皙如玉，指甲光洁饱满。霍骁低下头，在他的指尖上轻轻咬了一口。一颗血珠沁了出来，有股清甜的味道。柔软的指腹擦过他的嘴唇，带着苏离的体温。
霍骁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
他抬起头：“一滴就够了吧。”
“你还想要几滴？”苏离瞪他一眼，“你想把我榨干吗？这可是我的精血，很珍贵的。”
霍骁看他的脸色泛白，有些担心：“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没事，这是正常反应。阿玄，你来念咒。”毕竟失了一滴精血，有点虚，念咒这点小事就让玄猫代劳了。
玄猫也没推脱，立刻从苏离身上跳了下来，口中急速念出一段咒语，瞬时光芒大作。
陈氏的身体这八十年来都紧紧被水系着，此时只觉得有一股大力袭来，竟让她脱离了水的羁绊，不受控制地向霍骁靠近。她放松心神，任由自己被这股力量牵引。
待光芒散去，水面上已经没有了陈氏的踪影。原本铺天盖地的黑暗也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来，湖面波光粼粼，荷叶郁郁葱葱，衬着映日的荷花。
霍骁清楚地记得他之前明明将船划到了湖中央，可是此时此刻船却停在岸边，好像一动也没动过。苏离站起身，一个跨步就上了岸。
霍骁跟在他后头，问道：“陈氏现在是在我身体里吗？”可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先暂时压制住她的灵体，身体还是由你自己掌控。等到了青龙都再将身体交给她，这样对你的身体负担最小。”
“原来是这样，多谢你了。”
“你们快走吧，从鸳鸯镇开车去青龙都至少也得四个小时。”玄猫跳下船，冷冷催促道，“鬼在身上多一刻，副作用就重一分。你们多聊一分钟，说不定这位霍先生做生意就多亏一个亿。”
霍骁：“……”
苏离哄它：“好啦好啦，我们这就走，你别催了。我们坐高铁过去，不用那么久的，最多两个小时就到了。”
“少说废话，走吧。”玄猫没再说什么，跳入了湖边草丛，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霍骁：“它不跟我们一起走，是不是还在生气？”
“它是在生气，不过不跟我们一起走，主要是因为高铁不能带宠物。”
“……哦。”
霍骁见苏离手上还拿着那瓶二锅头，又有些好奇：“这瓶酒为什么能够召出水鬼，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酒是召唤水鬼的必备之物，这瓶是我顺手从拿房间的冰箱里拿的。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苏离想了想，“大概就是特别贵吧。毕竟酒店的物价就是这样嘛，一瓶矿泉水都要比外面贵个五六倍，这个也要算在你的账单里的。”
“……好的，应该的。”
苏离满意地把空酒瓶扔进干垃圾桶：“那就走吧，我们去青龙都，找陈氏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