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无比昏沉，陆青青挣扎着从混乱中睁开眼，背后湿汗一片，身上甚至还残留着高温灼烧后的刺痛感。

这次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彻底从梦境中清醒过来，陆青青起身看了一眼时间，8月7日16:07，只睡了17个小时，记忆却比上一次清晰很多。

说实话，在昨天之前，陆青青对那场大火都没有太深的印象，印象中她先是在放学路上看到远处飘来灰烟，走近了才发现冒烟的是她家。

但梦中的大火却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青青陷入对记忆的怀疑中，她明知道这极有可能是祂设的局，却又无法干脆抽身，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成真。

害怕现在的她不是真的她。

滴滴——

语音提示音再次响起，陆青青迅速打开手机点开语音，那令人心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祂’对意识空间有绝对掌控权，千万不要被‘祂’影响。”

拥有掌控权就代表祂可以窥探自己的意识，甚至篡改记忆，陆青青知道这是祂设给自己的局，但还是忍不住手贱，查了一下事发当天的新闻。

【2012年10月19日，周五，流新镇中一户自建房发生火灾，事故原因判定为电器短路引发火灾，家中二人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看完后，陆青青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脸，果然不该跟着祂的思路走，她的记忆是对的。

谢铭说的没错，祂就是想要感染她，好让她陷入疯狂，融入半波纹空间的狂欢，这样就没有人能发现祂的计划了。

陆青青自认为她并不具备救世的能力，也没想过要做出一番多大的成就，但别人都招惹到她头上了，她要是什么都不做，任凭祂影响自己、操控自己，那岂不是将剩余人生都交出去了。

在她前十几年的人生中一直坚信知识改变命运，想离开小岛最简单、最完全的方法就是考出去，她做到了，她的人生一直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从前是，现在也是，哪怕真如谢铭所说，她无法长久地脱离小岛，也不代表她会一直被控制。

她必须夺回主动权，将那些混乱的声音从自己的脑袋里赶出去。

陆青青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临近傍晚，橙红色的晚霞铺满天际，灿烂耀眼的红光映在瞳孔中，如一把烧起的火焰。

她有预感，今晚她不会进入半波纹空间，祂让自己从梦中出来，就是给她机会调查岛上的异像，陆青青想不通祂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是解密游戏，可以先从谜面入手。

设问：半波纹（意识）空间中“污染”的目的是什么？

已知信息：意识被“污染”后的变化过程为疯狂、厌倦、迷惘、虚无，以及意识体在半波纹空间中形态变化过程：实体、半实体半波纹、波纹。

由此可推导出，“污染”现阶段的目的是将人拉入虚无，长期目的未知。

这里陆青青要先弄明白“虚无”的定义是什么，她对哲学研究甚少，没有深入了解过虚无主义的诞生与发展，比较通俗的理解应该是，认为一切毫无意义，否定存在、否定自身。

当然，这只是一种宽泛的理解，同一个词语在不同语境下会有特殊的释义，祂所认为的虚无与哲学范畴中的虚无主义可能存在差别，同样，每个人对虚无的理解肯定也不一样。

所以想要弄清楚污染源的本质，得先从小镇居民的精神状况入手。

陆青青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刘阿姨，但这么晚拜访会有些唐突，还是明天再去吧。

晚霞慢慢跌入攀升的夜色，晦明变化间一轮弯月悄然而至，说出来可能没人信，这竟然是她回小岛后的第一个夜晚。

楼下街边的烧烤店支起了摊，撩人的热气顺着墙根爬上招牌，只能看清最前面的三个字“张老二”，陆青青对这家店没有印象，应该是在她离岛后开的。

随着下班放学的时间靠近，陆陆续续有人走进烧烤店，摊主手里的烧烤串也多了起来。

猩红的肉片伴着热油的滋拉声在炭火堆上起舞，撒上一把孜然，香气顿时炸开。

陆青青闻见飘上来的香味，顿时觉得手里的面包不香了，穿好衣服直冲烧烤摊。

楼下，李栀华正在看电视，见她急匆匆跑下楼，嫌弃地说了一句“真莽撞。”

陆青青当做没听见，甩上旅馆大门，赶着去饱餐一顿。

烧烤摊店面不大，屋里位子有限，空调效果不好，食客大多坐在外面的桌子上，吹着小风吃烧烤，贼惬意。

来这吃饭的人里学生和工作党居多，陆青青点完菜后搬了个凳子跟别人和桌，场地有限，没人会计较这些。

跟她合桌的是一群学生，看校服是一中的学生，他们身上背着画板，应该是美术社团的，陆青青作为老学姐混在中间也插不上话，就听他们抱怨来抱怨去。

“烦死了，灭绝师太又布置这么多作业，周末又不能出去打球了。”寸头男孩狠狠咬了一口肉。

“就是，我周末还要补课，这么多作业哪来得及写。”单眼皮碰了碰旁边的小眼镜，“磊子写完了借我抄一下。”

名叫磊子的小眼镜点了下头，“别抄的一样，上次差点被发现。”

“知道知道，上次抄太快了，没来得及改。”单眼皮边笑边把手里的汽水递给他。

磊子一脸嫌弃，“你喝过了还递给我。”

“都是兄弟，这么见外干嘛？”

磊子白了他一眼。

单眼皮哼了一声，转头跟旁边的刺头聊起话，“甜甜姐今天怎么没过来？不是说好一起来的吗？”

刺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坐在他对面的短发女生插进了话，“甜甜早恋被他爸妈抓包了，你们在楼下不知道，今天五班吵得可凶了。”

“闹学校来了？没必要吧。”单眼皮说。

短发摇头：“他们家这方面管得很严，她妈比较传统，甜甜又犟，死活不愿意分手，她妈就把事闹到学校里来了。”

刺头越听眉头越紧，“甜甜妈之前不是来过画室吗，挺温柔一人，怎么会这么凶？”

“对事不对人吧。”

“哦对，我想起来了。”单眼皮突然提高音量，“你们知不知道甜甜他哥的事儿？”

“她哥不是去外面打工了吗？”刺头问。

“不不不，我姐跟我说，他哥之前也早恋，和家里吵了一架，还离家出走过好几次。”单眼皮说，“他哥之前成绩挺好的，因为这事，学也不上了，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那怪不得他妈反应大，怕甜甜走他哥的老路啊！”刺头吃着手里的串，又想起来一件事，“那甜甜的男朋友是谁？是我们画室的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对此事都不知情，坐在边上的磊子更是蹙起眉头，不想参与讨论。

短发咬着土豆片，“我问过甜甜但她没告诉我，可能是她们班的，我们不认识吧。”

“也不知道谁运气这么好，能和女神谈恋爱。”单眼皮摇了摇头，“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

初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上了高中成天刷题，反而没了谈天说地的时间，趁着这段时间还算自由，一些初生萌芽的想法就有了生长的空间。

陆青青听得津津有味，这些小九九是她那无聊压抑的初中生活里从未有过的，要是自己年轻十岁，或许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几个初中生聊完学校的事，桌上的烧烤也吃的差不多了，但时间才刚到7点，他们都不想这个点儿回家，于是靠在椅子上继续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诶，姐姐，你是一中的吗？”短发见陆青青时不时向他们这边看，干脆把人拉来一起聊。

陆青青点头，“我毕业好多年了。”

“镇高吗？”镇高和一中挨在一起，也是流新镇唯一一所高中。

“嗯。”

“毕业了不在外面待着，回来干嘛。”在刺头的认识里，考去大城市的人几乎不会再回岛，小地方文化经济发展一般，没什么意思。

“回来看看亲戚。”陆青青说道。

单眼皮问：“那姐姐考上了哪个学校？”

“A大。”

“A大！”单眼皮惊呼，“我的妈呀，太厉害了吧，咱们镇上十年里考上A大的也就五六个人吧，我要是能考上A大，我妈肯定要在家门口摆三天三夜的宴席。”

坐在一旁不太出声的磊子听到A大时，也忍不住抬起了脑袋，这对于他现在的他们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这些小孩子没听过有关她的传闻，不会像那些大人一样对她避之不及，他们眼里热情而羡慕的光，很纯粹，很简单。

陆青青和他们聊了一会儿，除了磊子以外的人都很活跃，也让她格外注意这个不爱说话的少年。

“他的成绩是你们里面最好的吧？”陆青青一点儿不见外地问。

单眼皮点头，“年级前十，他跟我们画画，我们都怕耽误他学习。”说着顶了一下磊子，“你说是吧磊子？嘿嘿。”

磊子喝了两口啤酒，脑袋有点晕，小声嘟囔：“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

嘈杂的人声盖住了他的声音，陆青青模糊听到了几个词，见他低着头不想再说，也没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