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生开着粉蓝色的长城欧拉，悠悠达达，奔驰在畅通的县道上。

两车道的柏油马路，节假日堵起来让人崩溃，但此刻是工作日下午三点，旷野无人，每个司机的心情都好极了。

她跟踪的技巧还是从香港电影学来的，主角讲了好多经验之谈，她只记得最重要一条：别紧紧跟在目标人物身后。

莫安生时快时慢，控制在蓝色尼桑后面两辆车的距离。

卡在他们之间，一辆农用翻斗车满载花卉，又慢又晃，一辆白色法拉利，司机毛躁得很，一个劲儿摁喇叭。

莫安生跟着法拉利的节奏，他一声长，她一声短，翻斗车心烦意乱，往路边一撇，半边轮子陷进田垄，不走了。

三辆车贯穿成一条线，速度都提起来了。

蓝色尼桑打头，跑到90码，法拉利和欧拉等距跟随，田垄整齐划一，早稻品种已经在收割，金色的麦浪一荡一荡，动画片一样漂亮。

尼桑一头扎进城关镇，县道两边多出密密麻麻的平房，商店、修车、饭馆，老年人趁车子减速围上来兜售农产品。

尼桑摁着喇叭，左手伸出窗外晃了晃，表示什么也不要，但法拉利停下来买枇杷。

莫安生不得已越过去，这种路段三轮车太多，容易丢。

她单手开侧箱摸出连帽防晒衣，拉链拉到顶遮住鼻尖，再戴墨镜。

尼桑离开县城，掉头往土旮旯小路拐，摇摇晃晃，进了村儿。

这村子莫安生没来过，但看到路牌就笑了。

地图上研究过，距离市区最近的水塘，四亩地，葫芦形状，水深据说超过二十米，碧波荡漾，很适合搞景点开发，但现在还荒僻着，村民拿来养鱼养虾。

水塘边只有一栋建筑物，刷白的小平房，挂了村委会的牌子，有小卖部和公共厕所。

莫安生把车头向外停好，调整了下行车记录仪的清晰度，然后背起背包进小卖部买饮料纸巾，再去厕所。

这几年近郊农村的基建越做越好了，公厕仿古装修，面朝水塘开了扇巨大的八角木框窗，窗框上摆了一架蚊香，袅袅冒烟。

她一格格推开，没人。

从土黄色脏兮兮的复古窗格向外张望。

尼桑绕着水塘转悠，起起伏伏，越走越慢，塘子里有鹅有鸭，没人照管，桑树底下坐了个钓鱼的老头儿，草帽盖着整张脸，不知睡着没。

记录仪她挑了性能数据最好的。

20米内都能看清车型和行动轨迹，辅以软件能估算车速，如果蒋森在这头动作，没问题，但如果绕到对岸甚至侧右方，从葫芦的壶嘴处下水，拍出来就很模糊了。

所幸她设备多。

莫安生从大包掏出迷你三脚架，在窗台上垫卫生纸，旋紧带pro镜头的备用苹果手机，把镜头对准远处，如此两台设备交叉，基本能覆盖整个水塘。

做完好一会儿，蒋森还没有动静，莫安生穷极无聊，打开手机刷群。

置顶群只有一个，叫‘兄弟姐妹坚持住’。

二十几号人正在热烈讨论早上她转发的公号文，介绍旧厂街附近社区商业的运营数据，相当亮眼，比市中心的旧改小区还要好，但那边房价高多了，靠近解放碑能到两万。

有人说，“听说区里成立了工作小组，大家拿稳态度哈。”

有人说，“规划那边还没动静，放心，我兄弟盯着。”

“这趟不晓得按啥子标准赔，三倍也就一百多万。”

“不止，听说这两年成都按五倍赔，额外还给房子。”

“真的吗假的哦，那不是发财咯？”

之前有人提起，拆迁停了好几年，这栋，是疫情后旧城区头炮，各方人马虎视眈眈，群里说不定混进炒房的奸细，甚至拆迁办，不如大家修改群内昵称，统一改成干部楼的门牌号，知根知底，没法冒充。

提议者以身作则，马上改了，是三零一。

余者有积极响应的，也有挑刺儿抬杠的，更多人默默不语，静观其变，莫安生到群成员里头翻翻，六零一还没露头。

她想了想，引用这条提议跟了一句。

“我先说啊，群是我拉的，我不是业主，我就是炒房，这种事，好的半年一年能落地，坏的就难说了，渝中区那个雨伞厂都晓得吧，拖了十八年，谁要是不想等，私信我，我给你变现。”

这话一出，热火朝天的讨论戛然而止，最上方群成员数字嗖地少了一个，立刻被人发现了，表情包惊叫，“有人退群！”

剩下的人如梦初醒，接连闪退，有人骂街，也有人发二维码另立山头。

尼桑停在路边还没动静，莫安生看不清，猜他埋着头正在纠结。

她耐心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来一条有态度的发言。

“炒房的也想房价涨，一条船上，有啥子好退？我不退哈！”

莫安生切小号回怼。

“说的好听，也不晓得是不是一伙，一唱一和，搅浑水唆？”

这个号发言活跃，带点信誉，一出头，七七八八都跟上了，尤其几个已经自报家门的群友，纷纷帮忙反击。

“这两个肯定不是好人，反正谁光明正大我们跟谁抱团。”

“对，就是，要稳住！”

莫安生换手机，用第三个号开讽刺。

“你们抱团？好搞笑哦，喂，二零二你是真的吗？那家根本不住这儿，房子租出去滴，你是哪个哦？”

二零二暴怒，“你问我，你是哪个？！”

顿时打成一锅粥，叠加第二波退群，莫安生切回群主号，收到几个私聊。

莫安生略过其他，先通过坚决不退那个，回个握手的表情。

抬头看，尼桑还趴着。

她有点着急，行车记录仪的高清模式只能持续30分钟，过了就自动弹回普通模式，那点清晰度，别说对面，就连水塘这边的画面也未必拍的到了。

这个人很谨慎，关闭了朋友圈权限，但昵称没改，他/她叫‘diamonds’，钻石，注册号是一串乱码字母，没什么意义……

莫安生把头像照片导入pad仔细研究。

照片拍的精心，但并不专业，二三十公分的人偶，穿牛仔T恤，戴裤链，拍摄背景虚化了，但能看出有四杯饮料。

这不是网图，也就是说这个号很可能不是小号。

但莫安生还是毫无头绪。

她不断放大图片，翻转角度，不放过一丝细枝末节，终于发现他右手手背上有一抹红，十字架形状……啊！

她研究过沈默的作品，这是他两年前第一部古装剧的造型，角色划伤手背取血练功，就穿越到了现代。

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