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来，这次战役实在有些奇怪。”往回城的方向走去，雅雅忽而开口，苗戎指尖一颤，微微颔首：“是啊。”看魔军规模，赤玄夜对这次战役是作了充分准备的，但过程又与之相矛盾，毕竟交手这么多年，赤玄夜不可能不知道神界边境的实力，他这个行动最多只能让死生之巅元气大伤，但达到致命效果远远不够，还会引起仙京警戒，如此吃力不讨好，如果真是重要事情按照赤玄夜的性子绝不会这般莽撞，更何况同意赤玄苍这么个不定时炸弹随行，怎么看都不是赤玄夜会同意的事。

“除非，这事还另有隐情。”

“如果是这样，那麻烦就大了，能让赤玄夜不惜代价投入这么多精力……”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读出凝重--绝非小事。

“看来又有的忙了。”苗戎倍感心累，揉了揉眉心，雅雅也鼓了鼓腮帮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一天到晚整那么多幺蛾子，就他事多--我就想当条咸鱼怎么就这么难？！”从小梦想躺平结果被迫在工作狂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的小丫头抓狂不已，径直化身爆爆龙，如果赤玄夜现在在她面前，苗戎毫不怀疑小丫头会将其碎尸万段的程度--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小丫头的怨念已经深到有将赤玄苍从乱葬岗里刨出来鞭尸的冲动。

“最宠爱的弟弟都嘎了，他作为哥哥有什么理由不下去陪他而是苟在这儿浪费空气。”少女满脸阴恻恻的冷笑，咬牙切齿，“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不是吗？”

“……当然。”被小丫头冻人的低气压冻了个正着的苗戎默默给赤玄夜点了根蜡烛，指甲盖大小的那种--雅说的都对，小丫头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就事论事而已的啦～不过，为了不被殃及池鱼，苗戎还是很有远见的转移了话题：“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提那糟心玩意。”

“嗯，不提，想想都反胃--不行，我要再去吃一轮压压惊！”小丫头说着说着就跑了题，两眼放光举拳提议，就差直接拽着少年向城内狂奔而去，看得苗戎眼底一柔，盛满化为实质的宠溺：“行，咱们再去吃一轮给上神大人压惊。”

说是再吃一轮，但两人也是有分寸的，没有暴饮暴食，选的都是易消化的点心，个头不大份量不多，两个人分食正好合适，吃完最后一口山楂糕，小丫头愉快地眯起眸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好好吃哦，果然最正宗的美食都是在民间啊！”

“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来买。”苗戎嘴角弧度就没下去过，满眼都是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小吃货。

“行啊，还可以带回去给其他人吃。”小丫头顿时来了兴趣，迫不及待想去屯粮，“还有先出门时吃的那个桂花糕、板栗糕、佛手酥、茯苓膏、豆沙卷……啊对，签糊蟹也很不错，葱泼兔一定要带回去给小长老尝尝！”看着小丫头这样一口气不喘地报出一长串吃食，苗戎额角青筋不禁愉悦跳起，嘴角抽搐几下：“你这记性……算了，我到时候直接从街头买到街尾就是了，也省的你列清单--倒也方便。”不用小丫头狡辩啊呸解释，苗戎已经自己说服并安慰了自己--一个合格的帝君要学会自己洗脑自己，嗯，没问题。

“也行，那就交给你啦～”小丫头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建议可行，便弯了眸子欢快说道，“苗戎做事我最放心啦～”

“……我可真谢谢你的信任。”苗戎满头黑线--你也就这时候看我顺眼吧，有事就是最放心你，没事就是最讨厌你，小丫头这用完就丢的技能到底跟谁学的，我也没这么教过啊，怎么就自己长歪了？（千里之外正被小熙盯着磨草药的某简：阿秋，谁说我坏话？不会是那小奶包吧？）

虽然才经历过灾难，死生之巅的人民却没有困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毕竟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生活，于是在放完花灯后的人们又被欢乐的气氛包围，连带着本来还有些忧伤的少女都被这氛围感染，残存的一点消极也在眉眼舒展中被清风吹散得无影无踪--与逝者告别，向生者微笑，即使阴阳相隔，爱与期盼也可以在不同时空的某个错位点交汇，还可以告诉对方：不用担心，我们过得很好，你们也一样。是豁达，也是释然，更是顺其自然--黎明带来的不仅是光明，还有新生。

“苗戎，谢谢你。”

抬头望着万家灯火通透，雅雅眼里倒映着明亮花火，忽而轻声开口，苗戎一顿，偏头看向少女，笑意肆意张扬：“谢就不必了，上神大人若真要感谢，不如以后允许我天天去上神殿蹭饭？”

“……帝君殿已经穷到缺你伙食了吗？”好好的氛围感被少年一句不着调的话打破，难得软下态度的少女顿时黑了脸，又气又羞，索性赏了少年一脚，气鼓鼓向前走去，“不解风情。”

“哎呀，这不是一下子太受宠若惊了没反应过来嘛，上神大人就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计较了呗～”挨了一脚的苗戎却丝毫不在意，直接厚着脸皮快走几步跟了上去，然后成功得到少女一个白眼：“滚滚滚，我再信你鬼话我就跟你姓！”

“……也不是不行？”

“……苗戎！！！”

“错了错了，上神大人我错了！”

……

玩闹一阵，吃累也闹累的小丫头终于体力不支，半蹲在地上喘气：“不行，我追不上了--有本事你就别跑！”

“没办法，就是没本事到只剩下这个本事了，再不跑就真的没本事了。”跑了好一阵子还悠哉悠哉甚至游刃有余逗小丫头的苗戎两手一摊，怎么看怎么欠抽，气得雅雅瞬间炸毛，索性往边上椅子上一坐双手抱臂就不理人了。见把人逗过了头，苗戎连忙上前轻哄，又是捏肩又是赔笑：“上神大人我真错了嘛，你就再给个机会呗？”

“你看我像是受虐狂嘛？！”雅雅没好气地甩开少年的手，气势汹汹，苗戎手一僵，干咳一声：“咳，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怎么能怎么欠呢？！”

“……这，这不是想逗逗你嘛，先前失落了那么久。”苗戎讪讪地摸了摸头发，怎么看怎么无辜，“你看，这么闹了一番，你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我看是被你气到佛性了没心情失落了！”雅雅冷笑一声，径直上脚踢了踢少年，顿时留下个鞋印，“走不动了，背我。”

“行，背你。”苗戎没辙，脸上清浅笑意在灯火下晃眼，雅雅不自在地别开目光，耳根却不由自主地泛上几分粉色：“赶紧的。”

“好嘞。”苗戎熟练蹲下，雅雅熟练趴上，少年稍稍将人往上颠了颠便稳稳当当地背了起来：“抱紧了。”

“嗯。”温热呼吸轻轻落在颈侧，带着熟悉的奶香和薄荷清香，苗戎垂下眼帘掩去眼里一划而过的暗色，背着少女向住所走去，雅雅半搂着少年脖颈，鼻尖萦绕着早已熟悉的淡淡冷香，心绪不知为何乱了一瞬。二人就这样披着一城灯火和满天星辉穿过一片火树银花，入目皆是人声鼎沸，熙然喧嚣--孩童高举风车嬉闹着沿着一街花灯奔跑，大人时不时叫喊两声扬声叮嘱，街边小贩笑呵呵地看着，顺手拉住某个跑得太快险没稳住脚步的稚子，再招待一下手牵着手买花灯的小情侣，无论谈没谈成双方都和和气气，耄耋老者坐在门口摇椅上眯着眼睛享受这番热闹，手里轻抚着怀里懒倦蜷成一团的猫咪，摇椅边枕着脚睡得正香的小黄狗偶尔动动耳朵抬头轻描淡写地瞥上一眼，偏头蹭蹭主人后便趴下继续熟睡……目光所及，皆是美好。雅雅忍不住低头附到少年耳边，低低的声音就这样顺着夜风飘向天际：

“就这样，挺好。”

不需要琼楼玉宇，亦或是轰轰烈烈，只是这般寻常日子里的柴米油盐，都是数不尽的温暖--

聚拢是烟火，摊开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