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的。”赵明月点点头。“即使不是恩情和友情，也不要紧。淮南，你是自由的。”

赵明月深感张淮南这些年的境遇，为他而感到难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成为自由的自己。

张淮南的脸上又起了淡淡的冰霜，他沉默着垂了下眼睛。他不想让她理解，也不想听后面的话。她应该说：我不理解，你不能为了恩情和友情去忍让她。你们之间要有距离感。他也不想听到他是自由的。纵然他曾经一度想要把这两个字钉在自己的生命里。可是听到他是自由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不自觉的沉了下去。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医院里，江湳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张书彦冷冷的站在她一旁，看着微微弯身，用尽力气拿到病床旁边桌子上的离婚协议。江湳已经没有力气计较这些了，她用恳求的声音说：“书彦，你常说跟我在一起失去了自由。如今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了，我把自由还给你。”他不记得父亲是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最后离婚没有成功，可他只记得，唯有不爱，才会给与对方自由。

“明月，面对你的时候，我没有那么想要自由。”张淮南比划，他的速度很慢，不想让她有任何的误读。

赵明月微微怔了怔：“那你想要什么？我想帮你去找你想要的东西。”

他很想说，想要赵明月的真心。可是话到了嘴边的时候，他露怯了。他如今抑郁症还在反复，还没有办法跟赵明月坦诚相待。他不确定自己说出的话，是否是理智的。不理智的行为总是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现在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会告诉你。”张淮南褪去了让情感动荡的情绪，比划，“可说好了，你要留在我身边。”

“好。”赵明月点点头。

赵明月回到房间，有些紧张的不停的喝水。她从小就敏感，张淮南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她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件事。她想了想，还是找到了张淮南。张淮南正要休息，听到敲门声，下床拉开了门，看到了有些拘谨的赵明月。

“什么事？”张淮南有些诧异。

“我想说，你放心，我可以留在你身边的。”赵明月比划，亮晶晶的眼睛落在张淮南的眼里。此时他早已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性，他笑着比划：“明月，我有些不信任，你得立下字据。”张淮南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在玩笑里。赵明月认真的点点头，转身跑回房间。张淮南的笑容之下，有一丝的不确定。她会不会在这段路程里改变主意。就像是张书彦那样。

哒哒哒。

赵明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把一张纸递给张淮南。纸上有几行字，字迹娟秀。上面是关于赵明月会留在她身边的承诺，内容的下面带着她的指纹。张淮南心中有一丝触动，她凝视着赵明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的。”赵明月比划，想让张淮南安心，“除了你这里，我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张淮南微微蹙眉。

是因为这个才留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终究还是介意的。

“好，那就好好的待着这里。”张淮南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比划给赵明月看。但是赵明月看到了他遍带乌云的面容。

赵明月感受到了张淮南情绪的变化，可是她有些不懂淮南为什么生气。还有什么话比一个人身临绝境，无处可去，只能留在一个地方，更能说明她只会留在他，只喜欢他一个人，更有说服力。

他是觉得，自己还不够绝境吗？

第二天，赵明月叫张淮南起床吃饭，敲了半天门，没有回应。赵明月有些茫然，拨通了沈东岸的电话。

商场里。

沈东岸推着购物车，赵明月表达了前因后果后，向沈东岸比划出自己的困惑：“他为什么会生气？”

“你的话固然有些问题，但是他跟你计较这种事情，”沈东岸用刚做的深紫色的美甲，敲了敲脑袋思考：“他是不是心理有病？”

赵明月不高兴了，摆手：“他很好。我想问，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沈东岸最是受不了赵明月总是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她比划：“从我们小时候认识的时候开始，张淮南的心事就很难猜。根据我跟他相处的经验，你没有错，是他自己又跟自己别扭了。明月，别人不开心，也不一定是你的问题。”

赵明月想了想，还是觉得张淮南没有错。张淮南怎么可能有错呢？他一直都那么优秀。她看向一边购物一边开着工作电话的沈东岸，心想，沈东岸的心不在这里，分析起问题必然距离正确答案要远很多。

还是要找别人问问。

周五的晚上，赵明月借口给顾青章送点日常用品，找到了顾青章。

“明月，收拾完我们喝一杯。”顾青章一边擦拭完自己珍藏的红酒，比划。

喝一杯？那是一个聊天的好契机。赵明月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打扫完卫生，顾青章扶着腰坐在椅子上，晃动着红酒杯：“最近怎么样？”他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私生活的人，但他此时此刻只想知道这个隐私问题的答案。等待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趁虚而入在他而言不是一个很好的词汇，但是一个非常有用的行为。

“我遇到了一个不太容易理解的事情。”赵明月比划。

“说说看。”顾青章目光温柔，说出的话里带着浅浅的红酒香气。若是其他人必然意乱情迷，但是对于赵明月来说，没有任何的杀伤力。甚至，赵明月这一刻想先放放自己的事情，提醒他红酒也是酒，不能喝太多之类的关怀言语。

“在想什么？”顾青章没有比划，赵明月盯着他的嘴看懂了内容。顾青章看她认真读唇语的模样，心弦微动。

“那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赵明月认真的比划。

顾青章笑着点头。赵明月抬起了手掌，顾青章了然，三击掌。

赵明月还是没有说话，顾青章微微笑：“还要加码？”赵明月想了想，认真的点点头，顾青章笑：“以我的财运发誓。”

赵明月的谨慎，让顾青章越来越好奇了。

赵明月说出了事情的原委，顾青章很快明白了张淮南生气的原因。但是他很嫉妒张淮南，但嫉妒很快就变成了失落，他凝视着赵明月，表明心迹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你也不知道对吗？ ”赵明月比划。赵明月的动作让酒精对他的刺激变弱。“这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我再问问其他人。”

顾青章放下红酒杯，他心中虽有不甘，但在感情这件事上也不想强人所难。在他眼里，成人之美也是表达爱意的方式，纵然这种方式无法让对方知晓。

“明月，你所说的的话让他看来，你是被迫留在他身边。张淮南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容许自己的感情是别人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呢？”顾青章温柔的比划。也只有他知道自己在替情敌排忧解难。

赵明月明白过来，一脸的愁云惨淡消失不见。她迫不及待的起身跟顾青章道歉，然后迅速的离开了这里。顾青章挑开一旁的窗帘，外面是城市的夜景。赵明月冲出公寓，即便相距这么远，他都可以感受到对方的轻松和愉悦。他的嘴角带出一丝苦笑。心思不明，止步不前，才有了今天的失落。

张淮南回到家中，西西去了学校。他看到赵明月不在，他的面容上增加了几分的冷峻颜色。可很快，随着他没有打通赵明月的电话，冷峻颜色变成了焦虑的面容。

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赵明月离家出走了？她说过要留在自己身边，怎么又反悔了？张淮南感受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他想要回房间拿药，但是他腿上没有力气，手也忍不住的颤抖起来。这个时候，他很不好。

咚咚咚。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跑到他的跟前。

“啊啊啊…”她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她的手机没有电了，迅速的从张淮南身上摸出手机。

“不用打电话，扶我回房间。”张淮南撑着最后的力气比划。

赵明月把他沉重的手臂架到自己的肩膀上，艰难的站起来，几乎是拖着他上楼梯，回房间。本不过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他们两人走了将近十分钟。对方不会说话，一直带着他慢吞吞的挪动。好不容易被拖到了床上，她来不及喘口气，对着张淮南比划：“淮南，需要给你拿药吗？”

张淮南指了指抽屉，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根据瓶子上的内容，给张淮南足够的药片。张淮南服下药片后，就昏睡过去。赵明月的目光落在瓶子上。这个药物她是知晓的，专门用于治疗抑郁的药物。江湳也曾吃过这样的药物。江湳吃的时候，已经是抑郁最严重的时候了。

再后来，江湳突然有一天就不想吃了。在一个燥热的午后，江湳的身体像一个白色的风筝一样从高处坠落。红色的液体将她白色的裙子浸染。

赵明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瞳孔仿佛凝固了一般，她仿佛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胃里翻江倒海，一如当年她发现坠落在地的江湳时的模样。她跑到卫生间，呕吐起来。

夜晚的路灯照亮的雨后的马路，地上的水窝倒映着月光，让周围闪着光亮。

秋雨温降。寒露吹醒了张淮南。身体有些沉重，他微微低头似乎就可以吻上赵明月的脸，但他没有。赵明月趴在他的身上睡着了，不想惊醒她。赵明月蜷缩着身体，像一个小猫一样。腿被压的位置有些酸麻了，他没有动，静静地看着赵明月的侧脸，心中安稳。

回想睡着之前的事情，他看向一旁的药瓶。她应该是知道了吧？心中莫名的闪过一丝自卑。她是否愿意留在一个有重度抑郁，喜怒无常的人在身边。

江湳的重度抑郁恍如昨日。她的情绪和行为双双失控给年幼的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阴影。他至今都记得江湳失控时候的歇斯底里。

赵明月动了动，她醒了。抬头碎发散落，对着他露出笑容。她的笑容很温暖，像江湳。她的睫毛动了动，比划：“饿了吗？我去做饭。”

他垂了垂目光，即将落下的眼泪重新回到了眼睛里，比划：“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如果有，最好趁着我愿意告诉你的时候问我。”眼泪消失，他依然是那个倔强和骄傲的张淮南。外壳坚硬，带着锋芒。

赵明月温柔的拍拍他的手背，比划：“淮南，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要怕。我留在你身边不是因为无处可去，是因为我喜欢留在你身边啊。”

张淮南坚硬的外壳仿佛被什么东西碰撞了一下。虽然撞得很轻柔，但是坚硬的外壳有了一丝裂痕。

张淮南攥紧了拳头，有些艰难的揭开自己的伤疤：“别忘了，我生病了。跟我妈妈一样的病，很严重。”

“一切都会好的。”赵明月慢慢的比划。“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留着这里是因为你，不是因为阿姨的嘱托。”

张淮南看向赵明月，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一直喜欢你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了。”

张淮南的眼泪再次溢满眼眶，赵明月向前抱住张淮南，就像小时候，江湳抱着他们一样。张淮南的眼泪掉了下来。

张淮南再次睡着后，赵明月想起了西西。她悄悄的走出房间，看到西西可怜巴巴的坐在门口的地上，委屈的仰头看着她比划：“明月，我快被饿死了。”赵明月比划：“我去给你做饭，轻声喔，淮南哥哥在休息。”

西西点点头，跟上赵明月的脚步，比划：“明月，你怎么对他这么好呀！”

赵明月想都没想比划：“他是我喜欢的人呐！”

西西实在想不到张淮南哪里值得喜欢，赵明月一脸幸福的模样。

因为喜欢，便在时时刻刻都有无限的爱意将心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