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最资深的项目经理王海京已经在且行四年，被纪云白任命为这次的项目总监。第二天一上班他就集合所有人开视频会，纪云白也受邀参加了，但实在没办法露脸。

他没洗头洗澡，一身的药味儿和纱布，连猫都躲着他。

禹霏：“我这段时间认真梳理了问题，主要是关于客户流失和产品更新，瓶子旧产品换不了，但能换一下贴纸。”

纪云白：“这次禹总要去参加市集活动，三天之内把宣传业设计初稿定一下，首印一千份。瓶子换不了那设计一下袋子，就当买椟还珠吧，我建议用帆布托特袋。”

作为总裁，纪云白早就不关心宣传物料该用什么材质、多少数量这种小事，他只看整体预算和视觉呈现，毕竟从且行出去的东西都代表了他的审美和专业。

在一个会议室的小组成员面面相觑，这怕是块硬骨头啊！

“我画了一部分酿造法的漫画，想麻烦大家帮我看看能不能用。”禹霏不太会用腾讯会议这个软件，不知道还能共享屏幕，她的笨办法就是打印出来放在镜头前。

跟她以往发在社交平的画风一致，圆润可爱的人像，表情夸张顽皮。

贾乐昕突然两眼发光，“跟网红博主Feya画得好像！禹总是模仿她的吗？”

“我……”禹霏没料到竟然还有人通过几幅画直接看出她的身份。

“禹总就是Feya，她不需要模仿任何人，”纪云白说，“我觉得很不错，酿造法工序复杂，是非遗的核心亮点，禹总这边大概什么时候能画完？”

禹霏从小就耳濡目染酿造法，只是这么辛苦的工序实在不适合她这样瘦弱的女孩传习，爷爷最后收的传人是马晓福，现在漫画里却是自己的形象，好像不合适。

“可能得一周，画我还要改。”禹霏说，“我想是不是可以先出一部分用来更新包装和设计袋子？”

纪云白那边传来开门声，禹霏听到他说：“我觉得可以，你们继续聊，我走开一下。”

平时纪云白不在家开火，雇的阿姨只负责打扫卫生和喂猫，这几天不方便出门，只能加钱让阿姨给他做几天饭。

看见阿姨拎着一大包菜站在门口，纪云白拢紧原本敞开的睡袍，去餐厅冰箱拿了瓶巴黎水，关门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力，忍不住嘶了一声，浑身疼。

“侬哪能啦，帮啥人打架了啊？还破了相唉，身上全是伤啊！”阿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我说你怎么一年365天不在家，这几天突然要我烧饭。”

纪云白以为自己走开时按了静音，对着阿姨苦笑一声，把巴黎水递给阿姨，“猫屎还没没铲，手打疼了拧不开帮我个忙。”

“作孽哦！”阿姨看看四周，发现连杯水都没有，电脑倒是早早地打开了放在吧台，“早饭没吃吧，我给你煎只鸡蛋饼。”

煎鸡蛋之前阿姨打开冰箱，把里面的8瓶巴黎水都给他拧开了，还说：“这个水一点也不好喝，怪里怪气的。”

“我不觉着啊，”纪云白无奈，“那您倒是给我拧紧了啊，不然汽不都跑了么？”

“个么你又要打不开，我走了难道你寻幸果帮你开？”

随便吧，纪云白回吧台，发现会议已经结束了，微信上有禹霏的信息：【你受伤了？】

不知道怎么回信息，纪云白在吧台茫然地坐了十多分钟，阿姨给他端来一张鸡蛋饼一杯橙汁。

叮咚——

阿姨小跑着从厨房出去开门，“小纪呀，是侬的生鲜快递唉，我收了啊。”

枇杷到了，整整20斤，纪云白担心禹霏把酱园的枇杷树都薅秃了。

空白：【枇杷收到了，谢谢禹总，爱心爱心】

禹霏：【哪里受伤了，手吗？】

手腕扭了，比平时打球受伤严重的多，但贴了膏药应该问题不大，纪云白自拍了一张大头照，额头渗血的纱布看着怪吓人的。

背上被玻璃扎伤的地方他自己都不敢看，明天要去换药。

纪闻岚最后也没跟他说事情是怎么解决的，但只要凌柏生以后不来招惹他，纪闻岚用什么手段他不关心。

照片发出去之后禹霏就没了回音，纪云白握着手机看着客厅那幅画发呆。

这是四年前一位深谙心理学的画家通过与他的对话和行为创作的，当时公司发展停滞不前，三个合伙人之一的市场总监带着业务骨干跳槽，陆澄沣要结婚买房但是公司根本拿不出分红的钱。

实在没办法，纪云白低价卖掉了一辆杜卡迪和一辆保时捷911，结果最后买家是纪闻岚，她把两把钥匙丢还给他，留给他一句：干不了就趁早别干了。

这幅画是他当时的心境，像是要被现实溺死。

柳暗花明已是当年年底，林聿夏家族的朗赫能源科技公司成功IPO，被称为丽宁人的“宁德时代”，纪云白也跟着熬出了头。

阿姨洗了一盘枇杷，“还蛮大额，我吃了一只，伐酸味道蛮灵，啥人寄给侬的啊？”

啧，怎么都要抢在他前面吃他的枇杷？纪云白端着枇杷回二楼房间，上楼梯前告诉阿姨：“我女朋友寄的！”

“跟你这种工作狂谈恋爱，作孽的哦，你给我设过啥个KPI，那她有吗？”阿姨开着玩笑问他。

纪云白：“……”

禹霏还是没回信息，距离他发照片已经过去38分钟。纪云白打开OA处理这几天的审批，发现王海京三分钟前上传了春鹭的会议纪要和小组的第一个营销方案。

小组成立之后王海京就开始了预立项工作，面对一个有百年历史但公司却处在创业阶段的项目，他甚至主动请缨要负责，“想升职”三个字就差直接说给纪云白听了。

纪云白曾经表示过丽宁分公司一旦启动，他必然缺人，但想连升几级成为分公司的总经理就得拿出成绩和诚意，作为老板他不会忽略自己人而先去找外来将。

但纪云白没告诉王海京，春鹭只是拿下蓝天镇文旅开发的敲门砖，他的能力是不是经得起考验，春鹭是试金石。

禹霏依旧没回信息，距离他发照片已经过去2小时。纪云白吃完午饭就一直在看手机，真是要疯了，一小时看八百遍都没有！

王海京倒是很活跃。

【纪总，我认为禹总身上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亮点，一是她放弃国外的工作回老家办厂，二是她勇敢跨界，在自己陌生的领域从零做起。】

【我记得《灿烂的她》这个公众号很喜欢采访这样的女性人物，连《每日人物》都转发过好几回，您觉着合适我去联系】

空白：【是不错，但现在不合适，不如找几个丽宁当地的报纸和公众号，这事我跟禹总商量之后再说】

一盘枇杷只剩下皮和核，纪云白洗干净黏腻的手，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这副皮囊还是沾了凌柏生的光的，线条干净硬朗，五官深邃，眉眼里透着多情的温度。

也许纪闻岚只是恨屋及屋，所以必须事事都占他的上风。

陆澄沣倒是很羡慕他的日子，家里人什么都给齐活了，受点羞辱怎么了呢，母后赏赐的东西本来就得跪着谢恩典。

有道理。

手机屏幕一亮，纪云白迅速抓起，看到了纪闻岚三个字。

【我的律师会给你带一份协议，你签字就可以】

纪云白大胆猜测，他要跟凌柏生彻底断绝父子关系了。

……

禹霏已经不像第一次上高速那样紧张，但偶尔总有变道不打灯的司机让她窝火。

天不断阴沉，距离下个服务区还有十五公里，已经连续开了两个多小时，禹霏打算停下来歇会儿。

还没到闸口雨就大得铺天盖地了，禹霏选择干脆继续往前开，早点到也好，不然一会儿该天黑了。路上车很少，尽管降了车速，禹霏还是心惊胆战。

闪电在前方裂开一道紫光，禹霏被吓得闭了眼睛，一脚急刹车后车轮打滑，幸好前后没有500米内没有别的车。禹霏用力把好方向盘，连呼吸都屏住了。

“纪云白，我后悔死了！”禹霏好不容易重新调整好车辆，背上恶寒一阵一阵。

“请靠右行驶，前方500米驶出高速路段，请减速。”

雨势也渐渐减小，禹霏终于松了一口气，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分钟，也该给纪云白打个电话告知下了，但申城真是哪哪都是车流人流，找个正儿八经停车的地方还不如直接到目的地再说。

禹霏在这个叫“江水湾公馆”的小区外迷了路，第一个门说只出不进，让她回大路之后往南开，第二个门说不通7号楼，还要继续往南，可这路不是个圈儿么！

终于是找到了对的门，但不是业主登记的车牌是不可以进去的，必须要本人亲自打电话至保安管理处。

“呐，刚才来个律师也找纪先生，他是把车停那边露天停车场走进去的，这样方便一点，你给纪先生打个电话让我们确认下就行。”

好吧。禹霏很快打通了纪云白的电话。

“终于知道给我回电话了啊？五个多小时！”纪云白又着急又委屈，“我照片怎么了，不是你问我哪儿受伤了么？”

“你自己跟保安说吧，你这高档小区我进不去。”禹霏把手机递给保安，“7号楼21楼的业主纪云白先生。”

也不知道纪云白跟保安说了什么，保安主动要代驾送禹霏到7号楼的车库，“不好意思啊禹小姐，我送您去，纪先生在楼下等您。”

地下一楼纪云白的车库，破了相的纪云白穿着黑色真丝睡衣站得笔挺，一共不到五分钟，他却有一副等了半天的焦灼感，看不出来还是个演技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