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程蓝一下班就来找阿纪，一起度过半个无所事事的夜晚，说些无关紧要话。无非是工作上遇到的人，彼此熟识的朋友的事，或是阿纪的旅行计划。
自从那件事以后，阿纪便不再主动要和程蓝一起玩游戏了，年轻宅男女的休闲方式匮乏得可怜，除了玩游戏就是刷短视频看看小说，充其量偶尔和朋友一道出门喝酒。
周一，天气晴朗。
阿纪把床单睡衣什么的换下来洗掉，网购的一次性用品到了货，阿纪就将它们收起来和要带的衣服日用品一起装进旅行箱里。
下午，阿纪刚洗过澡，散着头发让它自然风干。
电话响起，陌生的本地来电。
阿纪以为是快递员的电话，最近买了不少小玩意儿，便直接点了接通
“喂？您好？”
那边听见阿纪的声音，却不说话，只听对面听筒传来的风声呼啸。
“你好？哪位？”
阿纪以为对方是信号不好，又追问了一句，对面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一个女声，很耳熟。
“你好。”
阿纪因为有点脸盲的缘故，等闲见过两三次的人放在马路上擦肩是绝对认不出来的，因此对声音稍微有些敏感。但也绝对没有敏感到这种地步，这一定不止接触过一次两次。
没等阿纪继续疑惑，对面就自报家门
“我想跟你聊聊蓝哥的事儿”
阿纪觉得好笑，话里也不客气起来
“有什么好聊的？”
“这话你可以跟我聊过以后再说。”
对面漠然道。阿纪没什么耐心，对旅行的期待在过去两分钟里被这通电话搅坏，
对方却没等她再回答，直接道
“我是在电话里说？还是咱们见面说？”
阿纪心想这人真是蛮离谱，但是又实在理直气壮。
“电话里说吧，我今天有点忙。”
女声紧接着回道
“见面说吧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阿纪心道那你还问，又敏感地想对方不会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暴打自己一顿吧。对方好像知道阿纪的迟疑，约阿纪在附近的一个精品咖啡店见面。
附近的非连锁咖啡店不多，她选的那家，恰巧就是阿纪第一次和程蓝一起喝的那家。
马路边人来人往，她要是有什么歪心思也不会选这么个地方。
阿纪犹豫了下，今天没什么要忙的，该打包的东西也都弄得差不多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儿，便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一小时后，两人在咖啡店碰头。
女生身量中等，头发染成了褐色，戴了一副颜色靓丽的美瞳。
“你叫什么名字啊？”
已经见过了好几次，阿纪却从来没问过程蓝她的名字，一部分是他们都不愿意多聊关于这女生的事，还一部分是阿纪本身也不甚在意对方姓甚名谁。
但第一次私下见面，还是保持友好比较好，万一对方人其实挺好，说不定能‘不打不相识’呢？
阿纪总是觉得这世界上不必要有欺骗和暴力，所以她也总觉得，人与人之间只要足够坦诚，就能相互理解。
但她想得太多了。
“我姓王。”
女生回了几个字又转头对着店员姐姐道“一杯冰拿铁”然后看着价格牌扫码，没再主动理会阿纪。阿纪也不自讨没趣
“橘皮冰美式，谢谢。”
阿纪付过钱，两人直接出去找了两个位子坐，阿纪不是外向的人，
对方也没有步入正题的意思，各自低头玩着手机。直到店员小姐姐把咖啡送来，那女生才开口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还是很不客气。
“上个月”
阿纪虽然迷惑，但还是回答道。
“你知道我喜欢他多久了吗？”
女生望向阿纪突然道，又转头看向马路，深出了一口气，像是在思索从哪说起。女生的态度让阿纪忽然感觉胸口升起一股无名怒火，而这股怒火又很快被另一股悲悯所淹没。
她一边为自己碰见这么离谱又狗血的事情感到荒诞，一边又通过对方的表情，好像深切感受到了对方爱而不得的痛苦。
这两种情绪同时盘踞在她心间，等她终于想斟酌着开口的时候，对方好似已经酝酿好了，继续道
“读书的时候我们就玩得不错，但那时候我有个男朋友，和那个男生分手以后，因为那个男生无缝衔接，蓝哥还替我揍了他一顿，当然了，是我磨他去的”
“嗯”
阿纪喝了口冰美式，发了个单音表示自己在听。
“后来我跟他说，要不然咱俩试试吧，那时候挺多人对他有意思的，但他一个也没谈，所以我问的时候也心里没底，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阿纪扮演完美听众。
“他说试试就试试呗。”
“啊 所以他是你前男友啊。”
阿纪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后来我们分手了，因为他来了这。”
“因为异地？”
“不全是，那时候总是吵架总是吵架，又不生活在一起，我闹得多了，他就说要不算了吧，我也一时来气，依着他说算了。”
女生顿下来点了根烟，好像感受到了阿纪并无恶意，也并不介意自己的话，便给阿纪也点了根，算是表达善意。
“后来就分手了，那都是四年前了。”
———
四年前，是阿纪刚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
阿纪不禁回想自己四年前的这时候在干嘛？哦，那时候她还每天跟朋友和周哥疯狂打游戏呢，热烈的情绪在短时间内爆发得太猛烈，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好像都已经过去了，但说起来，不过几年而已。
“我们俩共同的朋友很多，所以我也没在意，反正大家一直联系着，他又这么多年都没找别人，我觉得先这么着也行。”
“那你这几年也没找别人？”
阿纪好奇地问
“没有”
女生摇摇头，又说
“也不能说没有吧，反正就是都处得不长也没走心，后来今年回家的时候，我听朋友说蓝哥家里人催他去相亲，我问对象是谁，结果是我那个朋友的前女友。”
“太——”阿纪生生咽下了离谱二字。
“太巧了？”
女生像是知道阿纪想说什么，又疑惑道
“你们那边不这样吗？一个地方的人相亲相来相去不也就是同学？”
阿纪摇摇头，没说我们那边不流行相亲。
女生继续道
“反正后来相亲也没成，结果就是我去了，我们俩一直有联系嘛，我去年来这以后也偶尔会一起聚聚，他看见我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试试呗，我们俩去看电影，去他家和我家吃饭，他婶婶和奶奶好像挺满意的，应该也无所谓，反正找个女的娶回去就行了。”
阿纪未置可否
“那程蓝也觉得找个女的娶回去就行了？”
女生摇摇头，倒奇怪地看了阿纪一眼，
“他要是随便找那还用等这么久？那不一样。”
阿纪不理解，如果真那么想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的话，又为什么要那样呢？除非他既喜欢对方，又喜欢自己。
“年纪还小的时候不愿意谈，那不谈就是了，但年纪越来越大，自己不想谈家里也催得不行，他不是想谈恋爱，他是觉得年纪到了，早点结婚好让家里人放心。”
说着又补充道
“他妈妈以前身体不好，他婶婶人倒是挺好的，很照顾他，现在他婶婶没别的事儿，就盼着他和他表哥早点儿结婚。”
“啊...”
阿纪哑然，说到重点了。
自己会和程蓝结婚吗？她今年二十有二，自觉三五年之内根本不会考虑这种事。这还是说得委婉，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结婚。
“那你们前两个月怎么没有在一起？”
女生答道
“我们决定试试看，然后就像情侣一样相处，但回来以后他和我说，他想再考虑考虑，让我也再考虑考虑。”
阿纪忽然认识到了程蓝陌生的一面，她只看见了程蓝的温柔和帅气，却没看见这背后的挑选与抉择。
这么想着，阿纪便脱口而出
“那也太那啥了。”
女生却不甚在意，摇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他是因为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所以才在最后拒绝了这一切，还是仅仅是想再挣扎一下。”
“挣扎什么？他也没那么喜欢我，也没那么喜欢你，我和你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
想到程蓝和自己说，如果自己不愿意，以后就可以不再和面前的女生联系，阿纪就一阵喘不上气，他们毕竟是认识了那么久的朋友，一个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就可以这样放弃？
还是……仅仅是在试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