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元旦晚会原本只是学生们的狂欢，贝克曼的突然到来无异于给班上的人泼了盆冷水。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玩的时候有家长在旁边盯着。
贝克曼进教室的时候，她正踩着椅子在教室后面给黑板画画。
这是文艺委员下派给她的任务。
每个人都要为装点教室出力。
皮鞋踏在讲台上的声音和运动鞋是不一样的，男式的和女式的也不一样，她分得清这细微的差别，因为老师们讲课时会在台上走动。
皮鞋啊……上次家长会，贝克曼穿的也是皮鞋。她想。
在皮鞋之后，是高跟鞋的声音。
嗯，这是班主任。
她躲开掉落的粉笔灰，一扭头，就望进了贝克曼笑盈盈的眼中。
班主任在一旁说:“怕你们在高中最后一个元旦节上闹出什么乱子，我就请了XX的家长替我守着你们。”
那班主任要干什么去呢？班主任当然要去参加属于老师的元旦晚会啦！
“对了，XX的家长给你们点了奶茶，男生记得到校门口把奶茶抬上来。”班主任又说。
贝克曼适时补充道:“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订了G家月销最多的那款。”
——也是她喜欢的那个。
学生们顿时“哇——”声一片，被人看着的不悦顿时被一杯奶茶平复了。
班主任笑笑:“那我先走了。”
贝克曼向班主任略微弯腰，点头致意:“您放心。”
目送班住任离开教室后，他回头扫了眼学生们，几个男生围过来，其中一个问道:“叔叔，奶茶什么时候到啊？”
“还有两分钟……”贝克曼被对方一句叔喊得有点心情复杂，怀疑了一瞬自己是不是真的显老。
“我是本·贝克曼，”他摸了根烟叼在嘴里，低头划一根火柴点燃了烟，“本是姓，贝克曼是名。”
机灵的小伙子们哪有不明白的呢，于是都一口一声“本哥”的叫上了。
“……那本哥，我们先下去了。”
见他点头，男生们便往门外跑，跑出了门，就忍不住议论起来了。
“卧槽，他刚刚点烟，卧槽，好他妈帅！”
“感觉被装到了，但是好帅！”
“他好高啊！！”
“本哥好像外国人啊。”
“确实……”
他们嘻笑着跑远了。
…………
……
贝克曼走下讲台，刚迈了两步——这点距离显然不足以让他走到他的小女朋友身边——就被几个女生围住了。
原因是男生们全跑了，所以想请他帮忙挂一下彩灯。
贝克曼扭头看向她，她静静地立在椅子上，端着粉笔盒，脸上的表情是他熟悉的淡漠，但又在下一秒稍稍柔和了眉眼，然后——
转身面朝黑板继续画画。
嗯，怎么看都是不高兴的样子。
贝克曼想。
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不理人，或者说，想不理人，但理智会抑制她的情绪，让她很快地去尝试沟通。
这大概与她以前没有得到足够的爱有关。
——贝克曼很擅长透过现象看本质。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对自己周围的女生们歉意地笑笑:“抱歉，我在抽烟，别熏着你们，离晚会开始还有时间，过会儿好吗？”
体贴的理由，充满绅士风度——虽然绅士可能并不抽烟。
女生们应着“好”，随后就散开了。
现在，贝克曼终于得以走到自己女朋友身后。
低头看一眼她踩的椅子，原意是想检查椅子是否会晃动，结果就让他注意到了地上的粉笔头。
好几个粉笔头。
明显是因为突然的断裂而掉下来的。
咔哒，一声脆响，又掉一个下来。
贝克曼没出声，只是看着她。
她捏着粉笔的手顿了顿，泄口气，把粉笔丢进左手端着的盒里，翻找一会儿，拿了支新的，又再次落笔。
贝克曼来了，嗯……她是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啊？但是……
她盯着黑板的目光有些游离，大脑被几个女生围住贝克曼的画面霸占了思绪，也因此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站着的人。
然后……
咔哒。
粉笔又断了。
贝克曼忍不住轻笑，怎么会有人吃醋吃得这么可爱？
“在画什么？”
他冷不丁出声，把她惊了一下，她立刻回过头，在看见他时，眼睛明显亮了亮。
“龙，今年，是龙年。”她说。
黑板上的五瓜金龙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贝克曼回避了刚才的事，又问:“之前的画被擦了？”
“嗯。”
——嗯，果然是不高兴了。他想，要赶紧结束这个话题然后哄人才行。
“挺可惜的。”他说，“我很喜欢那幅画。”
“网上能看，在一个软件上。”
贝克曼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想要她的画画账号很久了，如果直接问她要，她大概率不会给。
他把手机递给她，她在校服上擦了擦手上的粉笔灰，刚要问密码，结果手机自己解锁了。
她眨巴一下眼，松开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没说话，只是点开软件商店，下载软件，进入软件，搜索ID，然后把手机还给贝克曼。
贝克曼随意看了一会她主页的资料，再抬头时，她又转身去画画了。
他压着笑，把手机揣回兜，跨一步到她身侧，问:“还生气呢？”
她手中的粉笔转了个弯，视线也跟看笔移到了他的反方向，沉默两秒，才回答:“没有生气。”
“没生气，是吃醋？”
“……什么？”她疑惑地望向他。
“吃醋啊，”贝克曼笑道，他喜欢看她的情绪，“就像上次你拒绝那个女生一样。”
见她仍然不解，他又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要不要查一下吃醋是什么意思？”
“…………”
看过某度上的释义后，她抿一抿唇，说:“回家再说。”
贝克曼顺利跟上了她的思路:因为是情侣之间的事，所以至少不能在学校里解决。
“好。”他点头应下，于是她朝他笑笑，也顺利地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来拿奶茶了——”抬着箱子进教室的男生们大喊道。
贝克曼走过去，一个男生拿了两杯给他。
“我不喝。”他只拿了一杯。
走回教室后面，他把插了吸管的奶茶递给她，她喝了几口就继续画画去了，奶茶和粉笔盒都由他帮她拿着。
过了十几分钟，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跳下椅子去洗手。
贝克曼退了几步，看着黑板上的龙。
金色的龙盘踞了黑板的大部分，龙身虽没有画得很精细，但胜在双眼凌厉有神。
“你看见代婕了没？”文艺员在他身后拉住一个同学。
“没看见。”对方回答。
“哦，那你看见了就叫她过来写两个粉笔字……”
“要写什么？”贝克曼出声询问。
“左下角要写‘龙腾宇内，舍我其谁’，右边写‘六月花开,高考必胜’。”文艺委员说，“本哥的粉笔字好看吗？”
“还行，我试试。”
他拿黄色粉笔试着写了两个字，文艺委员立马拍板:“粉笔字就交给本哥了！谢谢本哥！”
写完了字也不见她回来，贝克曼便走出教室后门，一转头，就看见她站在一群女生附近好奇地看着她们。
“下一个该谁了？”一个女生拿着隔离霜昂头问。
“我我我！该我！”另一个女生快速坐到那人身前的椅子上，仰起头，“这颗痘痘要特别遮一下，然后再画一个卧蚕！”
“行。”女生又忙碌起来。
贝克曼沉思。
就说怎么总觉得她的洗漱台上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化妆品和护肤品。
虽然她也用不着这些。
他瞥了眼对面几个化好妆的女生。
说真的，没她好看。
贝克曼暗自对自己的判断点头，抬脚走到她身边，问:“你也要化妆吗？”
她点头:“好奇，想试试。”
“在排队？”
“最后一个。”
这是来得有多迟？他想着，又问:“能出校门吗？”
“五点可以，六点前回校。”
“那就别排队了，”贝克曼说，“我带你去买化妆品，然后我给你化妆。”
她的脸和鼻尖可不适合抹那么显眼的红。他瞥了眼周围女生几乎一模一样的妆容，心想。
“你……”她抬眼看他，沉默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会，化妆？”
贝克曼立刻反应过来，做好了被继续提问的准备后，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会。”
“……嗯。”她收回目光，转身看向楼下，“回去再说。”
他跟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看见了一群在打球的男生。
“…………”
这是在故意气他吗？
贝克曼盯着她的后脚勺。
看得倒是挺专心的。他微微眯眼，想说点什么，但现在确实是他理亏，于是只能不爽但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大概是被注视的感觉太过强烈，她把目光从操场附近的树冠上移开，侧过头慢慢地开口问他:“奶茶呢？”
“这儿。”
贝克曼把奶茶递给地，她接过，入手却觉得哪里不对，晃一晃，再举到眼前一看——还剩半杯不到。
她思考。
她有喝这么多吗？
——他有喝这么多吗？
贝克曼也在思考。
不，应该是杯子太小的缘故。
“等会儿想吃什么？”
“不知道……唔，”她吸一口奶茶嚼着奶冻，“你定。”
“去试试新开的那家甜品店？”
“好。”
她抬头望了眼教室里的钟，离五点还有几分钟，无聊之下，她把见闻色散了出去，听周围的人聊天。
嗯，这个男生在说贝克曼好高，那个男生说贝克曼抽烟好帅，这个刚走过去的女生觉得贝克曼衣品很好，那个女生在和同伴猜贝克曼有没有腹肌……
她挠挠脸。
忽然很想找贝克曼要贴贴是为什么？但是不行，这是在学校里……出了校门也不行，那时候满大街都是学生。
她又看了眼钟，有些不耐。
离五点还有一分钟，学生们说笑着往办公室涌去，跑得快的已经拿到手机朝楼梯跑了。
慢悠悠地离开学校，贝克曼带着她在一辆车旁站定，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坐进去，又替她扣上安全带。
她好奇地打量车内环境。
“是你的？”她摸着安全带，看贝克曼熟练地将车开出停车位。
“当然，刚买不久。”贝克曼目视前方。
“很厉害。”她真心夸道，“两个月，就买车了。”
“等你高考完了就换一辆，”他依然目视前方，唇边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微笑，“到时候你来选，选你觉得好看的。”
她看着车窗，窗前的天空中有鸟雀飞过，她的内心随之雀跃起来，方才的一点不耐和不悦，似乎也被窗外的风吹散。
“好。”她微笑着应道。
贝克曼悄悄用余光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地望着车窗笑，他在高兴的同时，便又有些无奈了。
到底还是个小女孩，会因为一句有关“未来”的许诺就开心……而他能给的，也仅仅是这样的承诺了。
太远，他就给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