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加剧，意识如同攥紧的砂砾般流逝，哪怕到了最后一刻，裴栖鸢仍忍不住继续和原主掰扯，她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说，他们欺辱你、奴隶你、甚至搬唇弄舌、甚至已经用那么难听下流的话去骂你——你还要让我同他们道歉，去下跪乞得他们的可怜吗？”

死就死吧，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吧。和这种人呆在一起也迟早短寿，早死晚死不都是死？

与其窝窝囊囊的死，不如死痛快点，把所有人都拉着垫背。

“如果没有大师兄，我可能早就横尸野外了。他们虽然，虽然对我的确不太好，但是忍忍也能过去。你这样，我连最后的去处也没有了。我真的已经…无家可归了…”脑海里原主抽抽噎噎，哭得她几乎头都要大了。

裴栖鸢扶着旁边的树木艰难起身，碎步往回挪。她实在是不敢迈太大步子，稍微大过一尺身体就拉扯着剧烈的疼痛。

原主是无辜的，裴栖鸢努力耐下性子：“可是你没有丝毫灵力，门派里随意拉一个扫地的都比你强。等到了测灵，你被检测出来就是个普通人，一样会被逐出门派。你以为你忍过这几日，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以后就能留在这儿了吗？”

虽说原著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留下来，但是后面死得凄惨啊。裴栖鸢干脆就直接一笔带过，早点让原主死了忍耐这条心对两人都好。

话音落后，周围陷入一片寂然。

“留在门派当个扫地的也好。”原主似乎害怕裴栖鸢继续骂她，回应含含糊糊。

和长时间一直处在黑暗的人是说不通的，只有你让她知道自己可以负担起反抗的后果，或者就算负担不起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她才会敢去一点点地反抗。

裴栖鸢不再试图说服她。原主的结局原主不知道，但是她清清楚楚。再坏能到哪去？原主已经死无全尸了，她再怎么做，结局也不会比原来更坏。

纵使宗门新生都欺凌她，却也不敢在太过光明正大的地方。此处是天罡宗的密风林，那些人总是让原主来这里，然后将自己要抄写的法决、要洗的衣服丢给原主，随着原主的忍让，便愈发放肆。

密风林云雾湿气重重，在初春的天碎着寒意。稀薄的日光顺着缝隙洒落，落在蜿蜒曲折的小路。到最后，洒下的碎光逐渐转昏，眼看着就要日落。

裴栖鸢终于在天黑前走出密风林，她扶着膝盖，胸腔上下起伏，忍不住暗自骂了一声。

偌大的密风林果然林如起名、不同凡响。里面如同迷宫，就连风也被分割到四面八法。林里时时变换，哪怕原主给她指路，也耽误半响。

“你平日也快这个时候出来吗？”

原主嗫喏：“我，我平时都是半夜才能从林中出来。”

裴栖鸢：……哈？

坚韧的品质，顽强的精神。如果原主生在现代，一定已经成为清北争抢的屏蔽生。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烂在这炮灰门派里。可惜，摊上一个作者表妈。毕竟只有主角才是亲亲崽，一个连名字都懒得起的炮灰当然无足轻重。

从密风林出来后，剩下的路就好走许多。经过原主指引，裴栖鸢顺利到了宿舍。

最庆幸的是，天罡宗是单人寝，不用再受烦人社交的困扰。这恐怕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不然在作者的笔下，原主估摸还要受宿舍孤立。

·

“宗门考核的顺序是什么？”木柜上摆放着高低不一的瓶瓶罐罐，白玉质地，勾勒着天罡宗的徽章。裴栖鸢一一端详，从里面挑出治跌打损伤的药。

原主尽职尽责地充当解答：“宗门考核分为，分别是：灵境试炼，弟子斗法，测灵。”

“第一项，灵境试炼就是把新生放入各种各样但难度程度差不多的虚拟灵境，主要考核各位新生的反应能力。虽说灵境是虚拟的，但是里面的凶兽魔物是宗门实打实降服的。也就是说环境是模拟出来的，但是在里面受伤不是假的。”

裴栖鸢等了半天也没见原主继续说下去，忍不住问：“然后呢？”

原主声音仍然惴惴：“反正你没有灵力，也不可能通过灵境试炼。干嘛要问后面两项……”

裴栖鸢一时默然，险些被气笑出声。虽说原著上写的的确是在灵境试炼后就会死，但是原主又不知晓，她说出这话就很让人气得牙痒痒。

“你什么时候能拿出呛我的功夫去为难那些贱人，生活应当会顺遂得多。”

原主沉默，不再说话。

春夜招雨，窗外房檐细细密密地匝出珠帘。掺着湿润泥土的味道挤压着从窗扉罅隙溜达进来。

“别人穿过来都是因为原主有什么遗愿或者执着。你呢？你想干什么？”

雨愈发大了。

在潮湿的雨中，裴栖鸢听到原主轻如鸿毛的声音。

“我不知道。”

那就先把欺负你那些人全都报复回去。

裴栖鸢剪去飘渺跳跃的灯烛，垂眸想。

昏暗中，满屋阒静。

等到原主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冷不丁听见她道：

“我应该叫你什么？你也叫裴栖鸢吧。不过同名的话，这样喊你好别扭。”

“……我有字的，你喊我的字吧。”原主微顿，“我叫遂安。”

母亲望她平安顺遂，可到头来，似乎两个都没有得到。

·

修真界虽然没有该死的早八，但是它有更令人作呕的早七。

裴栖鸢昏昏沉沉地坐在灵诀课的课堂上，只觉得头疼万分。如果她是什么修炼的好苗子，这样兢兢业业地上课学习，至少最后有指望。可惜她不是，她就是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这本子上的字对她来说都像天书。

她迷迷糊糊打瞌睡大半堂课，教口诀的夫子从隐影诀的定义开始，一直啰嗦到隐影诀的创始人。

最后才摸着花白胡子啰嗦道：

“虽说你们刚入宗门，还没有学什么东西，就要让你们去灵境试炼。但是这次的灵境试炼并不会那么困难，基本找对魔物的弱点都能四两拨千斤。不过我这么说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掉以轻心，这次学的隐影诀，诸位不若两两组队，在外面空地上练习，就以摘掉对方腰间佩戴的新生玉佩为胜……”

裴栖鸢来回翻看着课本。

说了半天，他根本就没有讲隐影诀的口诀，然后就让他们做小组作业了？怎么比她大学的老师还要糊弄，还是说这种老师都这样？

和裴栖鸢分在一组的人叫作江盈雪。

裴栖鸢觉得好耳熟，应该也是原著中重要的女配。裴栖鸢现在无比悔恨自己看书从不过脑子，要不是这本因为男女主名字和人对狙过，她也早就忘了个干净。

江盈雪一袭蓝衣，面相看上去很好相处。

少女笑意盈盈：“看裴同门的样子，似乎没有记清隐影诀。”

裴栖鸢呆愣几秒，思考课堂上究竟错过了哪一息，怎么好像就她不知道隐影诀？

秉着好学的心理，裴栖鸢格外谦逊：“不如劳烦江同门先演示一遍？”

江盈雪对她一笑，随即屏气凝神，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天地无我，心神合一，隐！”

下一瞬间，四周风起，面前人并未有什么变化。

裴栖鸢只见江盈雪嘴里念叨什么，但她无论怎么听，也听不清楚说的什么。这不亚于在考场上听英语听力中的男音，卡拖鞋，低音炮，死活听不清。她正感纳闷，对面人得逞一笑，竟是大摇大摆地要直接摘掉她腰间的玉佩。

这有点太过分了吧？

虽然她不懂，但是猖狂到这种地步有些太欺负差生了吧？

裴栖鸢侧身，躲过她的动作。对面竟然怔住，柳叶眉微微拧起，再次地冲她腰间的玉佩过来。

周围已经有人演练已过，开始看其他组的表现。只是渐渐众人都围到她们附近，屏气凝神，丝毫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到裴栖鸢。

据夫子说，隐影诀无风无影，若非境界压制是不可能看得出来。裴栖鸢他们都知道，新生中的关系户，前几日在课上教引灵怎么也学不会。

但是此刻，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都异常惊讶。

怎么会有人能躲过隐影诀？若一次两次算作碰巧，可是这已经连续近十次了！她居然一次也没让江盈雪碰到？！难不成他们都叫裴栖鸢蒙骗了？

他们心下惊诧，目光更是一瞬也舍不得离开。众人目光所落之处，少女游刃有余地挪步闪身，没有半分犹豫。空气陷入焦灼，众人即使望眼欲穿也完全看不出江盈雪到底在哪，可是裴栖鸢就这么轻巧地躲过去了？！

江盈雪几次得手不能，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身形显现出来。

“裴师姐果然天资聪慧，是我技不如人了。”

周围压抑已久的议论声终于幽幽切切如同雨帘子密起来。

“到底是谁传裴栖鸢是个废物的？哪家的废物这么厉害？我刚刚一次也没猜到江盈雪在哪。”

“我也是，而且据说江盈雪可是练气后期的修为，在新生中修为也算名列前茅了。”

众人闻言更惊惧地看向裴栖鸢，虽故意放低声音，但细听仍能听见扬起的尾音：“那裴栖鸢岂不是筑基了？！”

……

话题正中心的裴栖鸢略微不解，“可是，你根本就没有隐身啊…？”

江盈雪绷直身子，愣了几秒才维持住自己的面部情绪。她能感受到威严的威压，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片刻，她咬牙，鼓足勇气：“没想到您修为已经高到如此地步，盈雪心服口服。”

“过几日灵境试炼，如若您不嫌弃盈雪的话，可否一起？”

周围人更像是在热锅倒入沸油，嘈嘈杂杂。

“裴栖鸢这是走的哪门子的狗屎运，江盈雪可是新生中排名前十的。我都感受到江盈雪的威压了。”

“是啊，我们离这么远都感受得到，她到底踩了什么狗屎运？”有人忍不住附和。

“怎么叫狗屎运了？有本事你也踩狗屎运躲过隐影诀啊。”

“我知道了！他们那些传裴栖鸢废物的一定是想自己偷摸和她组队，我们都叫人蒙骗了！”

“！！！”

一群人面面相觑，恍然大悟，捶胸顿足。

裴栖鸢听不清众人在议论什么，她好半天才消化掉江盈雪的话，有点不敢肯定地指向自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