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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0章 倚梅生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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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戚然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斟酌言辞,方才回道:“蘅芷姑娘......少将军寅时闯了宫禁,天子彼时尚在梦中,为军报,方舍下容妃娘娘与长公主,天色未明即起身听奏,若姑娘有疑于陛下宣谕少将军的初心,奴婢实难苟同。”

赫连蘅芷微微愣了愣,想明白李氏话中之意,方才道:“臣女自不敢疑虑圣躬,不过是......恰巧于寅时长公主发病,那叶氏医仙圣手著称的公子叶汝兰受娘娘急召,来探公主脉案,一服针剂下去,果真药到病除了......想此等大功于朝之事,依着叶兄长的急性,倘不去天子近旁奏报邀功一二,便不是他了,故此,方有此问。”

李戚然微微躬了身道:“陛下寅时起驾去了御书房,与少帅畅谈许久,险些误了早朝......朝时末叶氏汝兰方才请表觐见,便候在御书房外,与咱家一同等待陛下宣召,未几,内中传出几声隐隐压着的闷咳,陛下叫传唤御医,咱家才许那叶氏入见,怎么......”话正说着,自内宫袖中意外掉出一张御医用药的方子,落在地上。

李戚然躬身欲去捡拾,忽被一只手压住,他陪着笑意小心转圜道:“蘅芷姑娘......此乃是陛下书房药案,属机密要件,无陛下旨意万不得以外传......”

赫连蘅芷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张药案,折起纸复给李戚然揣回了他的直筒袖口里,安慰李戚然道:“今日之事,事属蹊跷,公公若敢信我,今晨朝会罢议前,定见分晓。”言讫,不等容妃寒暄,也不与李氏告辞,便趁着宫门初开昼暖袭人的当下,直拎快马单骑出宫,奔往繁纨巷去。

颜御史家中的竹简成排,蘅芷略过那一排挂着红色竹笺的,见上写道“大正,骨鲠之词”,又见黄笺,书道“中正,急切之词”,蓝笺“小正,民署之词”,绿笺“平平,一家之言”,等种种不一而足,便行到那小子跟前,拍着桌案叫嚣道:“小鬼头别写啦......来看看你姐姐我......”

蘅芷垂首,只得见一只圆滚滚有如汤圆一般的黝黑团子,上顶着两个雨露均沾的团子角,正低首埋于一众竹简之中,执书刀刻录......

“颜鹄!”蘅芷怒而拍简,竹简之交次清响之声此起彼伏,譬如翠竹之叶随秋风自舞庭前,好不清肃,颜御史垂眸与书简丛中,间或抬眸一眼,慵声长道:“作甚——”

“查案子!你去不去!”蘅芷一双清明闪亮的眸光如同白昼灯上悬着的琉璃珠子一般,摇晃着惑颜鹄之眼目。

“去!”颜鹄腾地自桌案后搁笔跳出案前,趋步随在蘅芷身后头,平声朗叫道:“有冤自然当去,民事自然当理!去甚地!”

“清沽楼!”

“前日我去府中寻你玩,浑不见你人,之后我多方打听,才知悉你这小子原来去了清沽楼!”蘅芷边跑边拽着颜鹄施展轻功飞上了清沽楼的二楼,凭借幼年学习拆锁的机关本事,撬开了二楼隔间的一扇窗,二人一闪而入,先后跳了进去。

清沽楼四周巡夜的伙计们闻听有响动,聚群成伙地凑了十余数,便往二人所在的二楼来,目下才走到红木楼梯的转角处,蘅芷侧过身隐蔽身形:“小小的年纪不学好,又偷酒喝了吧!我看你小子是......”

那巡察破门而入,给颜鹄一个飞脚踹了出去,他拍了拍手,信脚定格于此处一会儿,方才落话道:“我没有不务正业,也没有不学本事,姐姐你料错了!”

“好好好......算你小鬼头......”赫连蘅芷正说着,冷不防被颜鹄一个飞手拉出了这阁楼外,蘅芷身后十三名小厮打扮的人个顶个跑得飞快,显然是练过的,她忽地心中冒出又一层冷汗,前头颜鹄拉着自己已然跑过了一整个二楼的廊道,若再往前去,必然是死路......

“原来是颜公子。”正愁虑着,前头一名披紫帛马面长裙,裳坠金珠的中年妇人(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此时扶了扶发髻上团着的两支稳鎏金摇钗,又将发上那根摇摇欲坠的银钗子信手插了进去三寸,忽开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颜鹄停步,与人见礼道:“梅老板。”

梅老板一抬手,身后追贼的十数名打手急忙刹住了步,见梅老板挥了挥玫红色的绢纱手帕,个个皆隐匿身形,退了出去。

众人隐匿得极快,赫连蘅芷这个自小辄被皇家上佳的武学师傅教养出来的武学底子,竟不能探查他们的脚步声息一二,一时不由心惊。

“我姐姐是来查案的。”颜鹄觑着梅老板,答道。

“蘅芷小姐,谁不闻名啊。”梅老板正了正姿色,斜将右唇上挑出了一个极其嘲讽的嘴角,嗤笑道:“我是说,公子前个儿特来买醉,是来做什么?”

颜鹄闻言怔了怔,轻道:“很重要吗。”

“自然很重要啊。”梅老板扶了扶已梳成团的妇人髻,乌发上叠了两层雍贵如云的华采,故自惆怅出一股淡淡的忧:“颜公子是清楚的,小妇人自打二十岁上死了夫君......个人经营这清沽楼客已是不易,若是连往来行客的消息都不知一二,往后......”

“我来哭丧。”颜鹄清了清声,难得正容打断那妇人的话,赫连蘅芷闻言,忙转头去寻探颜鹄眸中底色,然而深不见底的两颗玄渊颜色,竟教她一时心悸无言了。

“梅老板还有什么要问的。”颜鹄言罢,极为不耐地赶人道。

“哭何人之丧?”梅老板不肯依他,追问道。

“父母。”颜鹄清冷的一张玉面忽而便白了三层,跟着便极不客气地反客为主,下了逐客令:“若要金珠我颜府有千斛数,你问完了,便可以走了。”

赫连蘅芷猛然想起,前日,是颜史夫妇的祭日。

两年前的前日,阴雨缠绵,颜鹄开门立府。

繁纨巷满街都知他是个死了娘爹的孤儿,连一向与颜史亲近的那些朝官,也对这清冷雨夜里斩衰一服的孤儿未展一顾,针芒相对之朝臣,更是不惜以世上最为恶毒狠厉的字眼,指斥他道:

“区区十岁童儿,岂可谏言朝事!”

“我看......他不如回家抱着爹娘牌位哭去比较靠谱!”

“哎哎哎!都怎么说话呢!人家颜氏一族好歹也是千年的世家,百足死而不僵,能那么容易便被你给说死了!再说!人小子说不准什么时候摇身一变!变成个女儿身!那颜氏......再出个娘娘出来,你如此言议,可还要不要性命活了!”

满街奚落之语,无人肯对着这个才死了亲爹亲娘的孩子回顾一眼,即便是如今的天子......依然畏惧于他的父亲颜时平素执起史笔时尖利素冷的字字骨刀。

史书如笔,鲜血着骨,蔓草如殷......

唯有皇长子云寰顾他一眼,对他击掌道:“我有御酒!你有故事吗!”

颜鹄懵然望向他的眼眸忽地生出一丝侥幸中的庆幸,听着云寰背对着自己一一地赶走了那些冷漠放肆的朝官:“孤以皇朝长公子的身份,命令你们!后退三尺!”见百官后退三尺,又且骄傲地放言放荡道:“非议是非于他人府门前,不是君子作为!尔等清退!”

那一日,颜鹄在迷迷茫茫的夜雨中,被云寰拉上了青山。

云寰问他的故事,他百醉失态,仰躺在自己身下的皇长子胸口臂弯,失出一声离索的苦笑:“落难之人,岂会没有故事。”

云寰翻身起来,指着尚未曾躺得舒服的颜御史道:“好兄弟,快说与我听!”

颜鹄飞转思绪,渺声讲道:

两年前,皇宫笙舞台。

舞乐飞旋,一个个单字成节的音律看似孤零,实则围绕着帝王身前不足三丈之处一座半尺高的高台,绕影飞旋着自成一曲的旋律,悄然入金幕。

今日,乃帝王寿诞,天下人同贺新禧。

舞台上,乐工琴姬们悄然收弦,场中瞬时静默了一小半,而座下帝王却浑然不觉,扯着坐在右手的皇后娘娘言笑晏晏,左侧陪侍的白贵妃却兀自饮酒,只一言不发。

稍顷,台上不知何时被搬来一具四面的白暖玉插屏,暖玉一见即出自宴州漓江的湖心底部,价值足可以上万,而最为精巧的是,每扇插屏上都绘有足足两人高的白玉水墨画,由四周旋舞的水红色舞袖将那具插屏顺着十一二个旁侧水袖的方向一一折展开,向帝王邀宠的同时,也朝向各个公卿座位忽而乍开一两扇华彩流光。

左侧一幅水墨点缀的是一人高的虎形,其猛虎须髯备具,尖牙有如半只象箸般莹润白皙,而立在其后的未弱冠之人身背长鞭,一鞭子下去,云烟消散......

“是天子猎虎图!”有知悉祖皇帝旧事的人忽地出声,叫声落,满殿的朝臣无不一一屏息,为这扇白玉插屏的工艺造诣所惊叹,又目不暇接地,赶着观往第二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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