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先生。”温凉快步上前，急切地问道，“此症因何而起？”

江老先生哀叹一声，由身旁药童搀扶而起，“乃寒热之症，又称瘅疟，乃因水患而起。”

众人一眨不眨地望着江老先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瘅疟，黄帝内经中记载瘅疟的发生与外界邪气侵入体内有关，特别是风邪和暑湿之邪。这些邪气与人体内的正气相搏斗，导致寒热交作。（注1）”

“并使患病者发热，且伴有寒战，同时会出现头痛，乏力和恶心呕吐，更有甚者会出现眼底泛黄。”

一口气说了这些，江老先生捋着胡须，深喘两口气，他回头指向躺在床板上的病人，继续道：

“我观病患之人均有此症状，个别人已经出现眼底泛黄，想必可确诊为瘅疟之症。”

江老先生在青州郡是首屈一指的名医，在场众人对江老先生的医术和判断有十足十的信任。

故而听闻瘅疟一词，众人皆是呆愣在原地。

半晌，场内爆发一阵的骚乱，有人恐慌，有人哀叹，更有甚者手捂口鼻，连连后退。

古代医疗水平低下，一个普通的感冒发烧就可能带走一条人命，更不要说这来势汹汹的瘅疟之症，怕是喘息之间便会尸横遍野。

温凉表面淡定，但心中却是同样的紧张不安，她明了瘅疟之症，也就是前世常说的疟疾，直至21世纪，疟疾都没有被彻底解决，可见其可怕之处。

众人的骚乱吵得温凉，一阵头疼，她上前两步，厉声喝道：“够了，大家不要吵。”

“这瘅疟之症虽来势汹汹，但并不是不可治愈之症，更不会过人传染，大家放心，朝廷赈灾银两已到，绝不会放任瘟疫肆虐。”

众人听闻不会过人传染，纷纷松了口气，对朝廷下发的赈灾银两，大家倒是没有几分喜悦，毕竟从古至今赈灾银两下发十成，能有三成到达灾民之手已是万幸。

“江老先生，不知可有治疗之法？”齐洵问道。

“治疗之法倒是有。”江老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满面愁容道：“但那都是古书记载，我瑜国至今还未出现过此症，具体如何用药，还需尝试斟酌。”

“有劳江老先生了。”齐洵恭恭敬敬拱手施礼，一副交托重任的模样。

江老先生连忙还礼，“齐大人折煞老夫，治病救人乃医家本分。”

送走江老先生，温凉将齐洵拉到无人之处。

她四下打量周围，方低声问道：“听说前几日你修缮青州郡下属的桥梁道路，可收到系统奖励？”

齐洵浓眉一挑，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温凉，“你不会又想将我的奖励占为己有吧？”

温凉啧了一声，懒得搭理他，直接切入正题道：“前几日系统与我说有份神秘礼包，只是积分不足，还未领取，我是想问问你是否也出现这种情况？”

“神秘礼包？”齐洵诧异，他还是头次听说，不解道：“这倒是稀奇，我收到的奖励如以往一样是关于城市下水系统的图纸。”

“以往我们收到的奖励都是近期所需之物。”温凉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继续道：“这份神秘礼包出现的时机如此之巧，又如此难得，想必与治疗疟疾有关。”

齐洵闻言双眸一亮，“若真是如此，那这数以百计的灾民便有救了。”

“上次灾民入驻纺织厂，我便得了100积分，如今还差200。”温凉咬了咬嘴唇，顿时灵光一闪，

“这样，方织厂这边的善后工作暂停，让工人们加紧修缮其他三厂，待灾民入住之时，想必积分可以凑齐。”

“好！”齐洵答应得爽快，在他心中，没有什么让百姓渡过此难关更重要。

说做便做，齐洵招呼手下，领着工人们便出了厂房，迎向那三间工厂。

虽说工人们已经知道此病不会传染，但仍个个争先恐后，随着齐洵外出。

现如今，工厂之内留下的，除了那些躺在床上哀嚎的病患之外，只剩下数十名厨娘妇女。

“东家。”

身后传来一声低唤，温凉回头就见是蓝岑儿。

“东家，刚刚江老先生临走前交代，生病之人不宜食荤腥，我煮了清粥，可是大家刚刚入口便会呕吐腹泻，这该如何是好？”

顺着蓝岑儿的视线望过去，温凉不敢多看，只瞟了一眼。

躺在床上的原本几名壮汉，现在缩成一团，床边还有黄褐色的呕吐物。

其中一个纵使双腿发抖，仍扶着墙朝墙角处的茅厕爬去。

温凉长叹一声，“岑儿，你去找些干土干草，铺洒在他们床榻四周。”

“是。”

众位厨娘听吩咐行事，手脚麻利地忙碌起来，就连萝卜头般大小的孩童也在其中帮忙。

温凉单手扶额，烦躁地在原地踱步，她在想还有什么样的办法能快些积攒积分，早日拿到那个该死的神秘礼包。

“东家，这里气味重，您先回去歇息吧。”

说话的是蓝岑儿，她面色略有些苍白，但看向温凉，却是一片关心之色。

“唉！”温凉叹息一声，没有答话。

“其实这寒热之症来得突然，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过，大部分人都熬不到药草起效，便因为腹泻被活活地折磨去了。”

“腹泻。”温凉在口中嘀咕着。

没错，腹泻说来轻巧，但长此以往如此，人必定脱水，现代倒可以用葡萄糖，盐水之类支撑，可如今却是医疗欠缺的古代。

温凉本就性子急躁，现在更是觉得头晕眼花，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在地。

她站稳身形后低头察看，只见是一个不大的石子，险些将自己绊摔。

石子，石头，温凉突然灵光一闪，脑中迸射出四个字——蒙脱石散！

自己小的时候肠胃不佳，腹泻是常有的事，那时候自己年纪小，吞咽不下胶囊药片，老院长就会将蒙脱石散搅拌在粥里，一口口地喂给自己。

“岑儿。”温凉兴奋地转身，她拉起蓝岑儿的衣袖，急切地说道：“你去找吴川，你二人一同去陶窑厂，买些滑石回来，要快。”

蓝晨儿一脸不解，瞪着懵懂的双眼问道：“东家要滑石做甚？”

“你别问，快去多买些回来。”温凉急切将蓝岑儿往外推。

滑石，是古代对蒙脱石的一种叫法，通常被用于制作陶器。

“汪江。”温凉朝门口大喊一声。

汪江现在是工厂的守卫，他并没有选择随齐洵一道离开，仍然带领着手下十数人守在工厂四周。

“东家唤我何事？”

“你去找一台磨盘来，再多寻几口大缸，倒满清水，还有晒席，滤布，都多找些来。”

汪江性情耿直听命照办，也不问拿来做什么。

不久，蓝晨儿与吴川带着一车的滑石回到纺织厂，与此同时，汪江带领手下众人也将温凉吩咐之物备齐。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看着温凉，不知她要这些东西想要做什么。

温凉自信一笑，“有了这些，大家就可不必再受那腹泻之苦。”

“用这些石头？”

“石头怎能治疗腹泻？”

“难不成让大家吃石头？”

温凉并没有理会大家的议论，待事成之后，便会见分晓。

“汪江，你带大家把滑石敲碎，放入磨盘中，磨成细细的粉末。”

“岑儿，你与众姐妹们将研磨出来的粉末进行淘洗，一定要精细，再用滤布滤干水分，最后将其打散，倒在晒席上。”

众人虽不解，但看温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是一一照做。

制作井然有序，好在汪江恪守职责，没有离开，若换作旁人，还真敲不碎这些坚硬的石块。

众女郎也不落下风，她们本就是工厂的厨娘，做起淘洗，过滤，晾晒的工作，手到擒来。

温凉想插手帮忙，却反倒成了最笨拙的那一个。

“东家，您就别上手了，在一旁看着姐妹们哪里做得不足，您指点便可。”

蓝晨儿不好意思说温凉帮了倒忙，只能拐着弯儿地让她去一旁休息。

温凉干笑两声，红着老脸退出劳作的阵营。

“唉，和你们一比，我倒成了最没用的那一个。”温凉打趣地自嘲道。

众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工厂内原本因为瘟疫而压抑的气氛，短暂地活跃了一瞬。

到了日上三竿之时，第一批滑石粉才将将成型。

潮湿的粉末难以直接食用，为了加速干燥，温凉索性升起了火堆。

她将一小捧滑石粉安放在火堆三丈远之处，这也是她第一次自制蒙脱石散，不知是否能成功。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之久，潮湿的滑石粉终于干透。

温凉仔细回忆，依稀记得曾看过蒙脱石散的主要成分，其中还包括淀粉，乳糖之类。

如今手边乳糖虽没有，但淀粉却不少。

她命人取些淀粉与滑石粉搅拌在一起，随后，三指轻轻捏起放在手中，掂了掂，感觉二三克的样子。

随后缓步走到病患床前，弯腰蹲下。

“各位，这是滑石粉，它还有另一个称呼叫蒙脱石散，对治疗腹泻有奇效。”

说着，温凉将手中的粉末利索地倒入口中。

众人纷纷惊愕，虽有猜测，但没想到温凉竟会真的将这些石头吃下。

“东家。”

“东家这石头怎能吃食？”

温凉抬手打断众人的劝阻，拿起身边的水，一饮而尽。

“石头虽不能吞食，但滑石粉确有止泻功效，大家若信我，不妨试一试。”

躺在床上的病患撑起身子，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看着温凉。

其中一位黑脸汉子此时已虚弱的面露惨白，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现在这般模样，还怕吃些石头？更何况东家都为我们试过，我们这些将死之人有何可惧？”

“没错。”另一位病患应和道：“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见众人纷纷点，温凉示意蓝岑儿将滑石粉拿给众人，并吩咐道“每人服用半钱，不要多食，每日两次。服用过后一个时辰，再吃些米粥。”

按照温凉的吩咐，众人带着怀疑的心理纷纷服下。

温凉此刻心中也没底，毕竟滑石不是纯正的蒙脱石，更何况她没有离心机，做不了纯粹的提纯。

好在一个时辰后，大家腹泻都有好转，众人在工厂内草草地用了些米粥，算是果腹。

不过就在大家喜悦于有了救命的良药之时，工厂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大群人鱼贯而入。

看模样都是城中的街坊四邻，人群中为首的是一位青年。

那人个头不高，一身青色长衫，算不上富贵，但也有几分讲究，最大的特点就是一双如豆子般大小的眼睛。

温凉觉得好似在哪见过，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青衫青年没给温凉思考的时间，大手一挥，喝道：

“我听说你们工厂出了瘟疫，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我们青州城百姓众多，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搬离城内，不能因为你们害了大家！”

“是啊，是啊，快搬走……”

注1：引自《黄帝内经》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