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韶随意坐在了甲板上，脱掉那件亚麻的休闲西装，看上去整个人都透气了。
“我们家的产业都被我那大哥把持着，我是没有希望了，我爸就想让我找个强大的岳家，入赘也好，反正不能像我三哥一样，娶对周家产业毫无助益的姑娘。我爸一开始就是要我讨好你，争取能得到你的青睐。他觉得，你家是长姐幼弟，将来还说不好是什么光景，如果我能娶你，那盛开集团说不定有一半的希望能落在我手里。”
祝风浅笑，补充道：“你无心商业，只想做音乐，落在你手里，就等于是落在周家手里。我要是再给你们周家生下一个孩子，那么只要再过一代，盛开就会改换门庭，从宋氏改为周氏，对吧？”
周韶有些尴尬。
他不太赞同父亲的做法，但是父亲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
“盛开那么大的家业，宋柏那个老狐狸未必会交给她，有了我们周家做她的后盾，她就算是有了靠山。你这也是在帮她。”
而今面对祝风，他也只能讪讪道：“我爸很想要香江的港口生意。盛开是周氏的阻碍，也是周氏进入香江的契机。”
祝风饶有兴趣地看着周韶。
“那么，我想请问，周叔叔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可以越过我爸，借助我得到盛开呢？”
周韶迟疑了一会儿，才决定开口。
“我三哥是医生，他无意间见过你爸在服药，虽然隐秘，但他看了一眼药片就知道。”
他飞快地瞥了祝风一眼：“你爸是在吃抗癌的药物。”
祝风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我三哥告诉了我爸，我爸猜测你爸有心无力，才着急给你选婿，所以......”
所以周船王就动了一举吞并盛开的心思，让他皮相最好的小儿子使美男计。
真是一出荒诞剧。
祝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周韶的脸上满是羞愧，难得能见这位翩翩君子窘迫的神色。
“我全盘托出，是盼望你能相信我，一开始别有用心是真的，但我喜欢你也是真的。我希望你不要怀疑我的真心，希望你能知道，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伪装的。”
祝风语塞。
一个差点和自己谈婚论嫁的男人，隐瞒了自己父亲患病的事情，觊觎自己家的产业，最后却说，“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伪装”。
祝风真不知道该说他机关算尽，还是说他恋爱上头。
或许二者都没有吧。
周韶见祝风没有回应，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挽回，只能轻叹一声：“好吧，我不狡辩了。”
说完，他干脆在甲板上躺下。
日落了，海上的云霞似嫁衣，可惜他心中的新娘已经离他远去。
“这算是不诚实的报应吗？”他问。
祝风也望向天边的夕阳。
“感情的事情，不是靠一个人的努力，就可以成就的。”她转过头看周韶，“我一开始就说过，我对你没有爱情。”
周韶捂了下心口。
“这话可真令人伤心啊。不过，我确实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他侧身望着祝风：“刚刚你说，你需要筹码，同你父亲博弈。不知道我今天送给你的这个筹码够不够？不够的话，再送你一个。uncle那边，我向他报备过今天要向你求婚，他十分支持。如果对你有用，那我可以暂时向他们隐瞒你拒绝我的事情。”
祝风打量着周韶。
他此刻毫无形象地躺在游艇的甲板上，外套丢在一边，衬衫上几颗扣子都解开了，脸上不再是一贯“温文尔雅”的端方，而是带着一点坏笑，歪着头看她，像是在邀请祝风一起，对大人进行一场恶作剧。
祝风觉得，这一秒的周韶，比以往的周韶，更当得上风度翩翩四个字。
她也第一次在周韶面前，展露出真心的笑容。
“好，谢谢你。”
“那你还会再想起我吗？”
祝风挑眉。
“你希望我因为好事想起你，还是因为坏事？”
周韶指了指天空：“我希望每当你看见晚霞，就会想起我。”
祝风失笑：“未免有些霸道了，周公子。”
*
霸道的周公子坚持送祝风上飞机。
“做戏要做全套。”临别前，周韶把那束玫瑰花塞到祝风怀里，“祝贺你拿奖，也祝愿你早日赢下这一局。”
祝风点头。
分手后，她反而可以心平气和地和周韶友好交谈。
“也祝愿你，嗯，早日拿下华语乐坛。”
周韶朗声大笑。
他发现祝风说得很对，他们两个，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彼此。
玫瑰不愿开花，那便不必强求。
*
冯勤勤和小宁昨天已经先回了国，祝风自己乘坐宋氏的私人飞机返程。
起飞前，Calvin特意给祝风打过电话。
“小姐，恭喜您获奖。您给boss报过喜吗？”
Calvin从来不会过问祝风有没有给宋柏打电话，今天突然一提，有些奇怪，祝风不禁开始警惕起来。
“还没有，怎么，这点小事，我爸还会特意关心吗？”
Calvin回答：“小姐，您的事情boss一向很关心。”
祝风：“好的，我下飞机会给他打一通电话的。谢谢你提醒，Calvin。”
这时候，祝风还以为宋柏不是关心她有没有拿奖，而是关心她是不是答应了周韶的求婚，正在等祝风同他报喜。
等下了飞机，她才知道，Calvin的怪异举动，是对她隐秘的预警。
她要求申请的航线是直飞《大船》电影取景的海岛，但是飞机降落的地点，却是盛开集团在香江的总部大厦。
宋先生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来接她的依旧是Calvin。
祝风对他的声音很熟悉，却很少同他见面。
Calvin是个带金丝眼镜、中等身材的男子，三十五岁左右，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整个集团的关键人物。作为宋柏的私人助理，他知晓这位宋氏话事人的所有隐秘，他的一个举动，甚至可以决定盛开的存亡。
祝风一直很不解，像宋柏那种怀疑一切的人，怎么会这么信任Calvin？
“小姐，一路辛苦。”
祝风盯住Calvin：“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Calvin作出手势，请她先离开天台。
“小姐，boss在办公室等您。”
*
盛开的大楼，在香江是地标性的建筑，站在顶楼能够看到远处的维港。
这幢大楼是宋氏财富的象征，但祝风从来没有踏足过。
把她请到这里来，会是鸿门宴吗？
祝风悄然握拳，指甲掐进手心里，一股钻心的疼痛，让她的大脑得以保持清醒。
从专用的电梯可以一路通向宋柏的办公室。
他果然在里面等着她。
跟宋柏简单报告了一声，Calvin便退了出去，把门带上，只留这父女俩单独相处。
祝风一直站在门边，看着宋柏的背影。
她不想先开口。
短暂的沉默，直到宋柏转过头来叫她。
“妹妹，过来坐。”
祝风在心里冷笑。
她坐到离宋柏比较远的沙发上，问：“爸爸找我有事情？其实您可以直接电话我的，不用这么麻烦。”
宋柏微微颔首。
“听说你刚拿了奖。不错，看来你在艺术上确实有些天分。这点像你妈妈。”
祝风没有应话，而是不动声色打量着宋柏。
上一次见他，还是祝风刚准备出道的时候，他把她叫回半山别墅，敲打了一番。这次见面，宋柏的精神还好，不像重病之人，只是鬓间的白发更明显了，眉间的皱纹多了几条。
周韶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编的呢？
祝风在心里保持着疑问。
宋柏用手指向桌上的丝绒盒子，让祝风打开。
竟然是一顶红宝石王冠，花环造型，镶满了钻石，上面的红宝石如鸽子血一样红，既艳丽又透亮。
宋柏：“去年在拍卖会上拍到的，据说是希腊公主的嫁妆。本来打算作收藏用的，Fiona想要，我也没给。这次你在海外拿了奖，就当做是祝贺礼物，送给你了。”
祝风笑了一声。
“这礼物有些贵重了吧，爸爸。”
宋柏屈起手指，叩了叩扶手。
“今晚盛开有个晚会，宣布盛开影业成立，邀请了些媒体和明星。你也准备下，晚上出席吧。”
祝风垂下眼帘，摸了一下这顶红宝石王冠。
这才是宋先生，从不会做赔本买卖的宋先生。
女儿在海外拿下演员奖项，他想到的不是庆贺，而是先抢下头条，榨干利用价值，来宣传他新扩张的疆土。
祝风忍不住嘲讽：“爸爸，开业剪彩这种事情，您直接让Calvin联系我经纪人就可以，没必要这么大阵仗。”
宋柏抬了抬手，像是不太耐烦聊这个话题了。
“你和周家的小儿子不是在谈恋爱吗？谈得怎么样？”
祝风：“就那样吧。”
宋柏看了祝风一眼：“年纪也不算小了，该收收心，考虑下终身大事了，女孩子，总不好太爱玩。”
祝风也不耐烦听他说教，拿了装着王冠的盒子，站起身。
“那我先去做造型了，爸爸。”
宋柏望着她不回头的背影，突然发觉，他的长女确实长大了。
已经有胆量跟自己摆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