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春楼的下午不如晚上那般热闹，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桌人在安分地吃饭。

走进前厅，谷子衿又回想起昨夜楚泽的歌声，她想问楚泽那是什么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阿涯打断了。

“就是那边，戏台前那桌的那位爷。”

谷子衿顺着阿涯的指示看过去，在临近戏台的位置，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独自坐在凳子上，看着空荡荡的戏台，不知在思索什么。

这男人的打扮和样貌有些出乎谷子衿的意料，她本以为对方会和那天那几个农夫一般粗犷，却没想到这人着一身灰色素衣长袍，看起来其貌不扬，像一个落魄书生，唯一让谷子衿十分在意的是，那人下脖子处似乎有个红色的痕迹，被衣襟挡住了，看不清楚。

几人走到近前，阿涯先打了个招呼。

“爷，我们家姑娘来了。”

听着声音，那人也不回头，只顾端着茶杯，不悦地问。

“怎来这么多人？”

阿涯一下被问住，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来，只得转向沛庭，谁知那沛庭现在害怕得紧，也不愿意出门，竟转而看向楚泽求救。

楚泽本就心地善良，就是个陌生人也不会放任不管，哪里能见得自家姐姐这般害怕，于是便自己向前一步，冲来人作了个礼数，回道。

“这位爷，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院里姑娘许多，只不知道爷为何独独中意一人？我们沛庭是院里独好的苗子，只怕没法跟你离开。”

楚泽努力地学着王妈妈说话，那男人却还是无动于衷，始终没回头看向她们，只是冷冷地回道。

“我若偏要呢？”

谷子衿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恶意，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的佩剑，谁知手抬了个空，这才想起为了方便行事，将佩剑留在了将军府上。

她心里暗道不妙，紧盯着眼前的人，随时防备着对方。

而楚泽还在试图交涉。

“您看要不我陪您喝两杯，您再考虑考虑，沛庭她确实不能与您离开。”

楚泽说着，便去拿桌子上的茶壶，谁知手才伸到茶壶旁，那男人却突然抬手，嘭的一声，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楚泽的手按在了桌子上。

“你做什么！”

谷子衿大喝一声，手肘发力，想要去拽男人的人，谁知道走近一看，将她着实吓了个激灵。

只见那男人的手臂上盘环着一条红色的百足蜈蚣，足足有两指宽，大半截身子都藏在他的衣袖之中，不知到底有多长。

而此时这只蜈蚣正将头探到楚泽的手背上，不知在做什么。

这一幕，吓得谷子衿攻势一顿，一时不知去还是留，这时那男人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谷子衿，说道。

“这蜈蚣的毒，可无药可救。”

谷子衿自然听得明白，她若是动了，这蜈蚣就会在楚泽手上来上一口，这让她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男人却突然咦了一声，竟兀自放开了楚泽。

楚泽也是受了惊吓，如此可怕的虫子竟未大喊出声，只是慌忙抱住自己的手，一连后撤了几步。

那男人也不去管楚泽，反而是抬起了手臂，任由那只大蜈蚣在他手背上支起半个身子，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谷子衿众人，无论男女，看到这画面，都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沛庭更是掩着嘴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那男人似乎发现了很惊奇的事情，此时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只慢慢起身，看着虫子四处张望，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男人走了两步，抬眼去看谷子衿，那蜈蚣也学着他，向着谷子衿探着身子，一点点逼近谷子衿。

谷子衿虽不怕虫子，但是这么大的蜈蚣真的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虫子了，她皱着眉，回瞪着男人，手在背后摸索着，想找个什么靠谱的武器，可这大厅中，除了沉重的木头凳子，还能有什么趁手兵器？难道要抡起凳子给他一下子吗？

谷子衿心里飞速衡量着这么做的胜算，毕竟一击不成，她可能就要面对这可怕的虫子。

眼前的虫子离她已不到半米，身后就是另一套座椅，她退无可退，此时的谷子衿感觉自己甚至能看到蜈蚣那双复眼中自己的倒影，而且离得近了，谷子衿才发现，这蜈蚣不像蜈蚣，更像是一串蜘蛛串起来的虫子，它方才的张望也不是在看，而是在用头上的触角辨识些什么。

罢了，先来一凳子再说吧。

谷子衿心里暗暗下决心，抓紧了背后的凳子，准备发力抡起来，却不想眼前突然冲出一个人。

“这位爷，请您别这样！”

“楚泽你做什么！”

谷子衿抬手去推楚泽，心里暗骂她不知死活，这也敢来挡。

谁知道看起来瘦弱的楚泽，此时却站得稳稳的，根本推不走。

而那蜈蚣被挡住之后，却往后缩了缩，将身子躲回了男人袖子中。

男人看着气急败坏，冲着楚泽就吼道。

“你走开！你身上的味道太讨厌了！”

味道？谷子衿和楚泽听着都下意识地闻了闻，但她们都没闻到什么异味，香的臭的都没有？

看到蜈蚣缩了回去，阿涯终于勇气凑近了一些，颤抖着声音说。

“爷……爷，您这在这玩这个不合适，还有客人。”

听着这话，谷子衿没良心的低笑了一声，怎么会有人害怕到喊爷爷？

也不知是不是这不知死活地一笑惹恼了男人，男人也不再客气，抬手就往楚泽抓来，幸亏谷子衿反应快，拳头直接越过楚泽，逼退了男人。

“快走开！”

谷子衿低吼了一声，奋力将楚泽推开，自己再次抬腿向男人踢去。

大概是没想到“风尘女子”有这般身手，男人大意的被逼退了几步。

这一下，动静领动了整个大厅里用餐的人。许多人纷纷停下手里动作，朝几人看了过来。

男人对比似乎毫不介意，他一击未成，不管旁边的人如何指指点点，反手又一次攻上前来，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抓谷子衿。

谷子衿也不客气，看他如此便抬手迎敌，可那原本困顿的蜈蚣不知为何突然兴奋了起来，谷子衿招招都要想办法躲开它，不出三招，便有些落了下风。

男人得了便宜，却也没有任何表现，只是抓紧进攻，似乎非绑了谷子衿不可。

谷子衿看打不过，便干脆大喊道。

“那虫子是你的命根吗！选女人都要它来选？”

谷子衿想着，自己攻身不行，便去攻心，只是那男人只是冷笑一声，并未理会。

他一手掌朝着谷子衿的肩膀抓去，那蜈蚣就缠绕在他的手臂之上，仰着身子如同蛇一般，谷子衿被那虫子吓住，只一息，便被男人狠狠地一拽，向前俯冲而去，她脚下不稳，哐当一下半跪下去，手掌狠狠地在地上一撑，让自己稳住身影。

只是那男人眼看又来，谷子衿这一下吃了亏，竟有些躲不开。

眼看虫子的红色触须就在眼前，谷子衿心里暗道不好，今天只怕要栽。

谁承想，一声刺耳的碎裂声传来，谷子衿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头上洋洋洒洒地落下的瓷器碎片，和举着半个碎茶壶的楚泽。

酒楼的茶壶本就结实，这一下下去，男人愣在了原地，许久一点动静都没有。

谷子衿趁这机会猛然起身，连退两步，才调整好。

“楚泽！走开！”

她也顾不得这个男人到底如何，只大吼着提醒楚泽。

谷子衿这一声大喊，不仅惊醒了楚泽，也惊醒了男人，他抬手摸了一把后脑勺，整个手掌瞬间就变得通红，看得谷子衿都忍不住在心里说一句好疼。

男人却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个伤口，只是将自己的手掌放到了蜈蚣面前，让那本就红色的蜈蚣被他掌心的血液染得更加妖冶。

“有意思。”

男人冷笑了一声，却不反身去抓楚泽，而是袖子一甩，那红色的蜈蚣便从袖子里飞了出来，落在地上盘起来。

它没有信子，却有无数双足，它抖动着自己身上的细足，叩击着木头地面，发出令人不适的咔嗒声，一声接着一声，绵绵不绝，听得谷子衿浑身起鸡皮疙瘩。

男人见状，不再客气，又一次冲向谷子衿，这次他的攻势更是猛烈，前进间躲开了谷子衿打来的拳头，矮下身子朝着她的下巴就一击上勾拳。

幸好谷子衿反应够快，一个侧身便躲开，那拳头堪堪擦着她的下巴过去。

见他放低了重心，此时身形较低，谷子衿抬腿就向他的脑袋踢过去。

假仁慈就是白送命，谷子衿这一脚一点力都没留，出足了百分百。

谁知那男人竟直接举起手臂，硬生生地接了下来，谷子衿甚至都听到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只不知是他还是自己。

男人接下攻击，单手就抓住谷子衿的腿，抓紧猛然起身，拉得谷子衿重心不稳，竟让他顺势绊倒，结实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谷子衿直觉背后一阵酥麻的疼痛，疼痛让她浑身一下子泄了过半的力道，她只得努力深呼吸调整内息。

谁知只这么一瞬间，谷子衿甚至没看清楚，那蜈蚣从何处而出，只见其盘踞在她腹部，紧盯着她的眼睛，一点点向她逼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