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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五十七.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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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祠望着天边坠落的细雪,偏头去看她,却展着眉,眸中是太少有的赤忱暖意,坦然真诚地明朗着。

“我亦想你了,谢兆。”

那般正经又看似疏离的称谓,随着好像公事公办般如常嗓音,那人却悄无声息间偏生凑来了她面颊旁。

呼吸之间,嗅到那人衣上颈旁传来的高山薄雪凛冽气息。

好似清冷不染微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却挨得她极近,只差再几寸,便要吻上她的面庞。

谢温晁指尖动作停顿,琴声止歇,天地万物也陷入一瞬静默。

只听见沈清祠语声带笑,嗓音温润如春风拂岸,隐有太过浅淡的叹息。

“……我输了。是我输给你了。”

——“你还不来抱我么?”

言罢,沈清祠也不等她的反应,放心地随身后仰,向她怀中倒去。

谢温晁看不见她的模样,只闻声蓦地扶住她的肩,轻轻接住她下落的身子,再好生揽进自己怀中。

开口的嗓音似有不认同的轻浅嗔怪:“我如今看不见你,若未接住,摔着了你怎好?”

沈清祠眯着眼顺势笑意晃晃地躺倒在她的怀中,少有顽劣地接话道:“那我便要赖上你了,若不把你自己赔给我,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谢温晁指尖勾她面颊,失笑:“谁教你的这些?无理取闹。”

沈清祠抬手揽她脖颈,等谢温晁纵容倾身,扬首一个吻张扬地落在她唇侧。

谢温晁眉梢眼角染上些无奈,耳后泛起些许薄红,抬手抚了抚自己唇角,低声轻斥:“……这般轻薄。”

沈清祠望着她这般模样,少有地开朗笑得眉眼弯弯,语声是刻意使坏的婉转:“还有更轻薄的,师姐想要试试么?”

谢温晁轻蹙了眉,循着声揪住她的脸颊捏了捏,无奈嗔道:“小骗子……先前回绝我倒是回绝得快,现在又来撩拨于我作甚?”

沈清祠乖巧任由她捏着,只是瞧着她的模样,认真望了片刻,才恍然开口:“先前在长山拜在师父门下修习之时,你总这般等我。”

“每日师父排给我的任务不少,经常还弄得一身是伤地回来。可我每次回来,你都会在我的院中弹着琴等我。我不必踏入门庭,也知是你在等。”

“那时我方离开沈藜,正是茫然漂泊时。直到又一日我如寻常那般推开门前,忽恍觉好像在偌大天地中,终于有处可去,有处可回,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其实方才未寻到你时,我曾当真慌张难捱。

话至如此,也好似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沈清祠张了张口,不再说出未尽的后文。只望着清风薄暮亭外落雪,阖了阖眼轻描淡写开口道。

“你的眼以及那陈年旧毒,我已知当如何解决。再观望三日,若一切无恙,我便会依方用药,短则半月长不过三个月,你的眼便会恢复如常,旧疾也会慢慢调养,不是什么大事。”

谢温晁轻微颔首,却好似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似的,只是转言道:“你先前只同我说要走,却未告知我所谓何事,这趟得偿所愿了么?”

沈清祠倦然阖了眼眸,顿了许久,还是在她面前说出了那句真心话。

“……我不知道。也许我应当高兴,可却难免难过。”

谢温晁有一瞬惊讶于她少见的坦然示弱,随即软下眉目来,耐心地问她:“为何?”

沈清祠犹豫了片刻,低低道:“因为我知此生不可能与她走至终局。永不可能做一对寻常人家姐妹,无论她再如何对我更好。我无甚可责怪她的……世事阳错阴差。可我与母亲亦受煎熬多年。不得解脱。又何错之有。”

“我是救了她。以我二十年的寿命。”

“……未曾多想。”

沈清祠拉过她的披风盖住自己,蜷在她怀中,安静地阖着眼,好似也放下了这许多年,长恨久痴心念。

谢温晁只温柔地轻抚着她长发,将她揽在怀中,长袖铺陈,遮去亭外茫茫风雪。

沈清祠闭着眼,轻声道:“殿下应当知我。”

谢温晁浅浅叹息:“我也知当年户部尚书一家因贪污之罪被全家抄斩,唯独未找到的,只有那日正出了门的周家小姐。”

沈清祠坦然道:“那确是我母亲。归家途中亲眼见举家上下于午时三刻城门外候斩。头颅落下来的那一刻,她皆亲眼看着。随后被沈边匆忙搭救藏匿,隐于沈宅中不见天日近十年。”

谢温晁垂眸,淡声道:“如今的沈夫人为当代药谷济春堂背后话事人。姓云名晏舒。每当世有灾疾,她定会不辞劳苦千里迢迢赶去治病救人,不图报偿。于江湖上声名近乎人人称赞。十七年前那场边关血战,她亦赶了过去。救下了受敌军与同僚腹背夹击只剩下一口气的沈边。”

沈清祠听至如此,轻蔑冷笑:“随后便是阴差阳错的烂俗情节。沈边差些丧了命,吊着一口气再醒来时捡回一条命失了所有前尘往事。与救下自己的这位江湖神医情投意合,定下终身。”

谢温晁默了默,未对此事做出评论。

便只听得沈清祠的张扬讽笑:“——我母亲的那个如天神一般救她于水火的少年郎啊,早就死在了十七年前那场边关血战。”

“此后的每场对望——”

“只是煎熬。”

“——不值一提。”

沈清祠如同扮演着什么似的,挑着戏剧般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嗓音,再轻蔑掷语最后几许判言。

无人知她心底究竟如何作想。

谢温晁无言抚了抚她的脸颊,也让她抬手捉住脸颊旁那只温柔的手,安静了下来。

“……此后她便疯了。”

沈清祠侧躺着,头枕在谢温晁腿上,茫然又蜷了几分身子,在她怀中睁着一双薄凉又平静的清澈眸子,一眨不眨。

“半醒半疯。这便是她仓促又短暂的至今人生。”

“她也曾是知书达理温和雅致的周家小姐,二十年前的京城,怎有人不知她名姓?酒徒看客提及,也夸赞七分她的才气,三分美貌。”

“……多么荒唐。”

沈清祠轻声道。

“……我想让沈边死。却也知晓,他曾仁义两全,念昔日两家故交,青梅竹马,不顾举家上下杀头重罪,也要将我的母亲藏于宅内。护她周全,又救她以情,再费尽心力查周家当年疑案。”

“最后一战我军大败敌军叫嚣,边境百姓号哭,京城同僚大笑。连皇帝也早布好棋局准备好后手想让他死。他亦只身远赴边关无悔,说平安归来定能用军功换她免罪,十里红妆娶她为妻。最终救下数千万苍生百姓。”

“……早已仁至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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