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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四十六.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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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舍不得谢温晁。

她望着窗外的那几息,曾顾虑过太多事物。

也愈发厌倦这万苦人间。

好似人生来便须得历过悲欢喜厌,受过取舍离合。

她已经历过太多。

却此身不寿。

那句“不喜欢”出口,沈清祠也泠泠笑出了声。

不待谢温晁反应,忽起了身,落落一甩袖,嗓音如环佩击鸣般清雅琅然道:“年末殿下想随我去一趟苍山么?有挚友相邀,温酒煮茶相待。岁末落雪的苍山亦是美极,想来那时殿下的身子也当好全,若我累了,也可背我上山。”

谢温晁抬了抬头,眉眼柔和至极,轻声答道:“好。”

沈清祠隔着白纱摸了摸她的眼,又伸手至她耳后,解开了白纱的结。

随眼上薄纱一圈圈落下,一片洁白的莲花花瓣也飘然而落,坠在谢温晁手旁。

谢温晁感到指节稍痒,拾起了那片洁白的花瓣。

“是……那片花瓣?”

谢温晁轻轻抚摸着手中莲瓣。

沈清祠复又替她系好白纱,随意应了声。

“原是在这里。”

谢温晁卷卷那片花瓣,又抚直,挨至面前轻轻嗅了嗅。

是太过熟悉的,近日常闻到的一股若有若无却从未寻见的清透幽香。绕在指间时,也有温柔而缱绻的触感缭绕。

谢温晁摸了摸花瓣,又拉下那人为自己系好薄纱的手,捏住一节指,揉了揉。

是几分硌人的瘦骨。脑中也忽想起曾经的孩子面色冻得苍白,一袭烟青色鹤氅,捧着手炉拢袖。就那般在落雪簌簌的院门口远立回眸。明明眉眼隽秀冷淡得寒过檐上霜雪。望向自己的目光却又好似比那朵花瓣更温柔。

出神之时,相触的冰冷苍白指节也染上几分暖色红晕。

“很冷吗?”

漆黑的世界中好似有一瞬时光的重合,谢温晁恍然问道。

沈清祠触到她温暖的手,下意识地缩了缩指尖,随后又若无其事道:“不冷。”

谢温晁低眉轻叹,直接将花瓣放入她的手中,合掌将她的手拢入掌心,低头呵出一口带着暖意的气息。

沈清祠无所适从地僵了僵,却还是没抽回手,微皱了皱眉闷闷道:“殿下听不懂他人言语么?”

谢温晁闻言静了片刻,似笑非笑地抬了头,好整以暇道:“他人言语我是不知。我只听得眼前有一个小骗子,净说些心口不一的话。”

——心口不一。

沈清祠捧着花瓣的手蓦地使力,又克制地收敛,绷紧了手背,直到青色的脉络都隐现。眼中神色也晦明难辨。

那个词牵出太多往事,一时之间脑海中走马观灯,最终定格在沈边那张决绝而冷漠的脸之上。

——“心口不一。连自身愿想亦不敢正视,更遑论实现?”

——“废物。”

记忆回溯逆流,停留在那一瞬。

那双本在明暗中闪动的眼眸蓦地被暗色尽皆吞没。偏开眼再开口时,沈清祠的嗓音平静而冷寒,不染分毫感情。

“我未曾心口不一过。”

“那朵花于我来说,不过只是一朵花罢了。它的价值不因我为它付出了多少而改变,因为那只是我的事。我力所不及为它受伤乃至丧命,也只是我之无能。而得到之后,我愿意用它做什么便做什么,也不必稀罕。”

“至于这一瓣花,当时并未有所决断,但过了时段后也觉无碍,便随手送予殿下了。续命一事,未曾试过,我亦无可得知冰莲是否有用,即便医书记载有用,也只是曾经的一纸书文罢了。那三颗药是我随手所弃,殿下口中的三人也早在我心中死透了,我亦确实如言只想救殿下的命。”

“——既殿下想听实话。”

“最后。”

沈清祠望向窗外的眸光清冽如雪又暗无寸光,浮着清醒而无情的漠冷。语声果决平静,无波无澜。不知到底说与谁人听。

“我早便不知晓‘欢喜’为何物。都是些无用的多虑。我生来便不知。也无意知会,也无命消受。”

“或言之,我厌恶极了。”

想起沈边,沈清祠声色嫌恶,冷冷合眼,心底烧上一阵暴虐的怒气,胃里翻江倒海。

谢温晁顿了顿,却没有松开她的手,仿若无事地继续暖着,似短暂思忖了片刻,温和淡然开口道:“那朵花既送了我,在我眼中,它便是这人间千金难换,独一无二的至宝。你为这朵花付出多少,我心中账上便记住多少。若你死在地陵之中,我便要天玄十三陵尽数崩塌,荡然无存。”

她语声风轻云淡,面上神色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

沈清祠一时还未消气,下意识轻嗤一声,冷淡道:“这也不过只是因着我将冰莲赠与了殿下。若殿下未得,又怎会在乎我之死活?”

话落,沈清祠也蓦地惊醒,只觉此言稍有些过,谢温晁待她如何,她都曾看在眼中,她也清楚知晓,或许谢温晁常时会是一个如她方才所言之人,但独独对待自己,是不一样的,自己又怎能如此揣度。这世间,偏偏是自己不该也不能。此刻却着实被忽唤起的记忆激怒,一时失了分寸,竟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张了张口,本欲补救,却又住了口,沉默地低下了眉眼,片刻,唇边无声微动,只一句低语。

——你走吧。

她已做好了准备,也许谢温晁会发怒于自己辜负她一片好心——甚至算得上轻贱地说出如此话语。随后她便顺理毁去所有美好,断个干脆。到时再随便寻个地方死去,谁也不知。一切轻松而解脱,亦不连累谁人,也不惹人挂念。只当是一次未言长别。

也许很久之后谢温晁也会疑虑于自己态度的突变。但那已过去太久,自己也已死去。便都没有再追念的必要。

本已预演好一切。出乎意料地,谢温晁却并没有生气,连拉着她的手亦没有放开,面色依旧清婉而平静。

静了会儿,只听眼前那人太过无奈地浅叹一声,语声依旧从容而温和:“便不能同我好好说会儿话么?”

沈清祠顿了顿,张了张口又闭口,终是半冷不冷道:“我便是这般。殿下若不喜,不说便是。”

谢温晁垂眸,蓦地笑了,温声低低语道:“……怎会不喜。”

于是所有杂乱心绪,都忽被这一句尽数击溃。

明明知晓,不能,不可,不得。

真假难辨,几分深浅。

又在这一刻快要放下所有固执决绝坚持,快要认输。

没有人能抵御这般模样的谢温晁。

即便是心冷如铁至此的她。

沈清祠微蜷了蜷指,低眼瞧着她,终是无声妥协,将她凉了些的手拢拢,拾起被褥将人裹了起来。

谢温晁乖乖巧巧地任由她裹着,慵懒了眉眼,陷在柔软的被褥之中,墨黑的长发也随意散在艳红的锦被。

“沈清祠。”

她低低柔柔唤着,眉眼温软。

沈清祠长叹一口气,语声软了许多,应她道:“怎么了?”

她在笑,唇边弧度也温柔。偏生又含着几分细微的狡猾,却不惹得人讨厌,反倒令人无奈又愿故作不知地纵容着她,恨不得将一身所有也尽皆拱手奉上。

“现在,可以同我好生说说话了么?”

谢温晁拉住她的手,抬头也似有几分可怜地向着她。

沈清祠瞧着她,明知那人只是故作的示弱,却也习惯性地没了脾气,坐在了她身旁,无奈柔和应道:“好。”

谢温晁向她挨来,说悄悄话般附耳低低言。

“你会同我说实话吗?”

沈清祠眉目不动,道:“殿下想聊些什么?”

谢温晁似有不满地微微噘噘嘴,将下颌搁在她的肩上,离她耳边极近,气吐如兰地轻语道:“你要先答应我。”

沈清祠没躲,片刻,叹出一口气来,也放轻了语声,低软应道:“好。”

谢温晁听到那声最终妥协的低低应答,揽住她的肩抚上脸颊,忽也愉悦至极地笑出了声,眉眼都弯了起来,笑声如美玉澄润,泠泠细雨坠。

“沈清祠。”

片刻,她却什么都没再问,只是开口轻唤了她的名字。

沈清祠瞧着她,终是眉目间凌冬霜雪也化作暮春澜澜的漪。藏匿着的喜怒哀乐忧惧怖尽皆褪去,婉转些许,千头万绪也从那双清明澈净的眼中娓娓道来。

最终淡成几分欲泣血的痛来。

又阔然磊落,倾尽与放手皆是干脆利落,只余几声寥寥叹息。

“……谢兆。”

沈清祠温声笑笑,放下所有荆棘铠甲,软言道。

“我不想做个不是自己的人。”

“我不想活了,也活不下去了。不要再为难我了。”

沈清祠似几分委屈地低了低眉,孩子一般提着幼稚的条件。

“我将其他人换给你,好不好?”

谢温晁轻轻抚摸着她的侧脸,摇了摇头道:“不好。”

——“沈清祠,我只要你。”

嗓音如碎玉落山,极轻,却能劈金裂石,震彻九霄。

她挨了近,咫尺的距离几近能嗅到彼此呼吸间浅淡的香。就那般阖着盲了的眼,眉目舒展着。

却认真得好似望尽眼前人的心。

“怎生这般犟?”

沈清祠恍然低落地笑了笑,轻声道。

“谢温晁,我只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那一个。有太多人比我好太多。我只不过是受了些不重的苦,值不得这般不舍。”

言罢,也那般不解地皱起眉来,疑虑着。

“你又为何会这般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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