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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八.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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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华杳推着轮椅将谢温晁推至沈清祠所在的水亭中,已是黄昏暮色,夕阳烧了半壁火红。

华杳安静地退下了。

四周酒气重得醉人,嗅着便知是烧刀的烈。

谢温晁安静地坐在轮椅之上,低垂着眉眼。眼上白纱飞舞,随风舒卷。

沈清祠半靠在朱红的亭柱上,闭着眼,手中一碗玉盏,酒色澄润。脚旁还靠着三坛酒,喝得只剩下最后一坛。

“别再喝了。”谢温晁轻声开口道,“伤势如何?”

沈清祠半睁了眼,看见她,沉默了会儿,最终淡冷开口道:“与殿下何干?你我之间不过几句口头之约,不必这般插手我的私事。”

……这大抵是生气了。

谢温晁听着,一时想不到她为何而气,想来应当不会是沈藜,剩下却也无甚头绪。这人一总心情不好之时说话便会如此堵人,她倒并不生气,却也不知该如何搭这话。

不过想来此次心情应当是极差,常时那人即便心情不好,也从未这般冷淡对自己过。

思索了片刻这一凉亭的构造,她清楚记得,某邻水的一面,是没有阑干的。想来应当是在自己面前的那个方向。

谢温晁微低了头,摸索了一下轮子,使力将自己向前带去。

便也像想靠近沈清祠,却因着双目失明而错失了方向,驱向广湖。

一推,两推。

她从容向着记忆中缺了阑干的那方行去,又故作行进艰难,分辨不清方向。

那人久未伸手来阻拦她,她心如明镜,却也不慌不忙,一圈一圈转着木轮,向绝路赴去。

直到有带着水汽的风拂过她面颊的最后一瞬。

那人猛地伸手将她连轮椅带人带向了自己身边,她被突如其来的拉扯晃得身形不稳,又被那人妥帖揽住,耳边语声低怒:“以自身为赌,殿下却是好胆识。”

谢温晁听闻这话,低低和和笑了。

“你知道,为何这面没有阑干吗?”

谢温晁任由那人动作不甚温柔地替她整理着稍显凌乱的衣襟,低着眉,思绪忽飘向了太久之前。

那人不答,却似独独对她无奈,生不了太久的气,动作又复如往常的轻柔。

谢温晁眼前一片漆黑,也就在那一片安静的漆黑中回想。一幕一幕,鲜活如扼人喉咙的厉鬼,却再也伤不了她分毫。

于是她也便言语声镇静,娓娓道来着那些故事。

“我少时曾做错了一件事,就在此处,被人一掌击来,其中武力寸劲将我震出三丈之外,碎开这一方阑干,跌入湖中。”

谢温晁微抬了头,朝向那面深静的湖。

“之后,为记住这件事,我便索性拆了那方阑干,留下一面朝向,永远背水。”

沈清祠闻言微抬了抬头,饮下一口烧喉的酒,再出声时嗓音也微哑,问道:“是什么错事?”

谢温晁唇边敛着云淡风轻的笑,隐有一丝冷意:“对自身能力未有评判,对生死一念尚存畏惧,却妄行背水之事。那天我是想杀了他。万事俱备,完美无缺。唯独动手的那一瞬,畏惧攀上心头,毁了苦心经营的所有。也再等数年下一个时机。”

“故而,我高烧醒来后,没有修复,而是拆了那面所剩的阑干,提醒自己永远记得。”

谢温晁靠在椅背之上,十指相扣,微微抬首,也似俯视般的姿态,从容言尽当年往事。

沈清祠执酒的手顿了顿,又倾出一盏酒。

她并不好奇她言中想杀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人世间的一切已经与她渐行渐远,背道而驰。

也再管不了太多他人悲喜。

如今时节已近冬至,湖边挟着水汽的风已然微凉,吹得人寒意透彻。

沈清祠似有低讽地瞧着湖面笑笑,忽又别开头,掩住口猛地咳了起来,寒风中身形也瘦弱单薄得恍然欲逝。一身苍白的薄衫如今穿在她的身上,再无干净不染尘埃的清和出尘之气,反而不详似寿衣丧服。

“……沈清祠?”

谢温晁有些慌乱地徒然向她伸出着手。

那人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安抚地握住她那只微慌的手,温度冰凉。

不似活人拥有的温度。

半晌那人才平复下来,轻柔握着她那只手,似已十分倦然,仰了仰头靠在亭柱之上,阖了阖眼,却还是低和着嗓音,问她道:“所以殿下成为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了吗?”

谢温晁虽然急切,但也明了她的态度,双手握住她那只冰凉的手,传递着自己的体温,微微摇了摇头,又点头。轻声道:“我虽心狠手辣惯了,却总觉得,人世间不该是这样的……我遇见的,只不过是一些特例,即便我一辈子都遇见那些特例,也只是我一个人罢了。但若论手段心机,或许我早便是那般心狠手辣,所作所为罄竹难书,值得言官口诛笔伐千册之人了。也不过是些可笑的身在泥潭,妄窥天光。”

沈清祠却笑了,温言道:“殿下这般很好。有手握利刃的决心,亦有赤忱善意的悲悯,一路行来,仍未忘记初心。人世间这样活着,便够了。”

“什么时候,我想与殿下一同看那些天光。”

沈清祠眸光是从未有人得见的温柔,常日锋锐默冷如铁的漆黑也化成水墨清润,抬起那只有了些许暖意的手,隔着白纱,轻轻遮住她的双眼。

谢温晁什么也看不见,只稍有茫然地感受到眉眼上传来的温柔触觉。

沈清祠看了她很久,看那人有些局促抿起的双唇,稍有不解,好似欲言又怕惊扰自己,也便又似乖顺又似呆愣地朝向自己。

没忍住笑了笑。

掩在口上的手松了松,露出的掌心一片鲜红,尽是淋漓的血。随即又是猛地一阵咳,喷出一大口血来,呕在凉亭褪了色的朱红地板上。

谢温晁闻到了血腥味,慌忙要喊华杳,却被那人扯了扯袖,几分气喘地阻拦道:“我无事……寻常大夫也无甚作用。殿下莫要忙着唤人了。就留在这里,再陪我聊会儿天罢,我歇一歇便好了。”

“你到底如何了,沈清祠?”谢温晁皱着眉,当日即便是眼盲也未曾如现在这般感受到难以抑制的焦躁烦闷。

那人听嗓音还在笑,断断续续地道:“我有没有说过……我最讨厌……他人如此唤我。”

谢温晁低低道:“你也说,我这般唤你,你觉得好听得紧。”

沈清祠一怔,随即蓦地弯了眼,嗓音语气却还是冷冷薄薄的,道:“那时是觉得殿下有趣,逗殿下的。”

谢温晁又伸出手,寻着她的手,好似要抓住些这人的什么,才能感受到她尚且还在自己的身旁。一边寻一边低低道:“现在便不有趣了吗?”

竟也看出几分似是而非的委屈。

沈清祠面上笑意愈发柔软,用那只干净如初的手,指尖轻轻触碰她寻找的指尖,却因为又复而冰凉的温度,并未握住她的手。终于绷不住了,笑出了声,倦然的眉眼舒展,温和道:“唤罢,唤罢。总归殿下有恃无恐,我又不会杀了殿下。”

她那般有趣,还会有趣很多年……可自己,许是只剩那么上天怜悯的三四年。沈藜与林宛卿那般笑闹,那般鲜活的模样。她们所有人的岁月,都还有那般久。像一个常人该有的年岁。

她也想和她们一起活下去。

可她不行。

心底涌上这些想法之时,只徒有她在一旁,忽的一阵不甘与无力的怒火烧上喉咙,连烈酒也浇不熄灭。

她不算天纵奇才,也无甚奇运傍身。

她所有的一切,皆来自尘世的磨折与苦难。

好似生来,便注定了这样的命运。于是只能奋起抗争,残喘苟延。

沈清祠有些出神地抚摸着谢温晁带着暖意的柔软指尖,又松开手,端起身旁最后一盏酒,一饮而尽。

和着血烫过喉底,好似也要呛出几分常时不敢生出的泪。

“不许再喝了。”

放下玉盏时,手腕被那人空挥了几下手后抓住,那人蹙着好看的眉,低低阻拦道。

沈清祠顺从地放下玉盏,阖了阖眼温声解释道:“口中血气太重了,我不喜欢,便饮一盏冲散了。”

谢温晁仍握着她的手腕,闷闷道:“嗯。”

沈清祠见她这般模样,失了笑,也任由自己的心意叫嚣,放纵自己偏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几分倦然道:“那殿下还抓着我作甚?”

谢温晁肃正着神色,道:“最后一盏,如今已经饮完,我监督你。”

沈清祠轻咳几声,笑道:“我在殿下眼中竟是一个这般的酒鬼么?”

谢温晁见这人似恢复了几分气力,也有心情笑闹了,终于轻微松下一口气,随后准备松开手时,却想起了那串佛珠。

她低了低眉,指尖摩挲过她的手腕,轻声道:“那串佛珠,是你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

沈清祠合眼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后彻底闭上了眼,语声中听不出喜怒:“关于我的事,问她作甚?为何不来直接问我。”

谢温晁显然很明白如何顺这人的毛,从善如流道:“好,下次便直接问你。”

沈清祠轻轻哼了一声。

“……我将它弄断了。”

谢温晁垂下眉眼,语声微低,松开她的手腕,五指轻触着她的手心,陈述着如此事实。

磕!!磕到了吗!!!

我直接一个磕昏厥过去!

老沈啊

呜呜呜。

快夸我!!人间绝世小甜甜!

第39章 三十八.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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