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瓯，我放你回去。我也告诉你，我不是那劳什子圣手神医。”

——“别假惺惺的！老子认栽了！老子都被你囚禁于此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别来那套恶心老子！”

——“好啊，那我便等你再集结人马杀至我门前。”

——“……”

——“既然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那便自己回去看看如何？看看你那口口声声的兄弟，现在啊，是否又将你半辈子的心血不费一分一毫地收入囊中？”

——“你放屁！”

——“这趟回去，我劝你还是莫要想着以自己的身份进门罢。到时候不知这沙风阁到底是你的避风港，还是夺命窟。”

——“……”

——“你以为为什么偏偏是越州分部没了？越州是你发家之地，驻守的都是曾经和你过命交情的，也都是绝不会背叛你的。都是贿赂威逼不了的狠角色。也是某些人眼里轻易拔不出的眼中钉。”

——“……”

——“那四百人不是我杀的。我虽随心所欲，但至少也身处江湖之中。他们未曾冒犯到我，我也无理由杀他们。你所能认定的，也不过是那五色散。五色散入吃食之中，沾之毙命。传言是圣手神医得了这剧毒配方。但我也说了，我不是他。等你夺回了沙风阁掌权，我有没有骗你，这一切你想知道一查便知。”

——“……是谁？”

——“我说了，我无意参与你们沙风阁内部争斗。我同你说这般多也只是小人欺到我的头上，我懒于亲自动手罢了。你沙风阁不过短短几年，据点少了越州，只剩崇州幽州利州，三处罢了，于我而言弹指可灭。我今日却放你，不仅因为你为人正直曾搭救不少生民，也因为你仅凭一人几年能做成这般模样，有些不忍看沙风阁从此毁了罢了。”

——“……”

——“对了，还有，这山头上有不少杀手寻来，路上若遇上便顺手帮我解决了罢。”

——“……老……我不滥杀！”

——“那便等他们来杀你也好，你骂了我这般久，被他人杀了我倒也解气得紧。”

——“你！！”

沙瓯受不了这羞辱，不知怎么便被那心肠黑透了的女子解了软筋散，气得震碎了手铐，甩手便走。

如今千里奔赴，短短一天半他便赶回了崇州大本营。回想起一天前的对话，还是气得牙痒痒，却也知道自己心底已然有七分信了那女子。放过自己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杀了反而解气，她却如她所言选择了放他回来。

沙瓯看着那一墙之隔内灯火通明的大堂。

心，沉到了谷底。

谢温晁觉得这人大抵是长在了榻上。

还未相处几日，那至今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沈姑娘在谢温晁眼里，除了喜怒无常外还多了个格外惫懒的印象——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能靠着，背不可能直着，能倚着，腰一定弯着。只有盘腿坐时才稍许正经点，背脊端正。却也表情慵慵懒懒的，低着眉眼笑，懒得抬起头来。

怕是若有人要她跪着，她笑着，也能当场翻了脸来。

从几人启程开始到现在，对坐那人一坐下便如抽了骨般软作一团，缩在沈荻早为她特意备好的软被上，心情甚好地半闭着眼，侧颜清秀，瞧起来也温温和和的。

隐去所有锐利锋芒后，眉眼间也依稀像个孩子，会为得到了舒适的环境、想要的东西而欢喜。赤忱得毫不掩饰，像从未被岁月磨折过的样子。

谢温晁敛回看向她的视线，想起方才看见只有一辆马车时的情景，不由得还是有些想笑。

——沈藜已提前摆好了悲伤表情，张张嘴还未来得及开口表演一出深情厚谊，沈清祠已经果断地拎住人丢上了沈荻额外带来的一匹马上。沈藜被噎了个实打实，张开的嘴来不及闭上，还未反应过来，沈清祠果断一抽马，也便只迎面直愣愣灌了一口冰凉的西北风。呆滞地坐在马儿背上随它一路飞驰而去。

沈荻坐在马车上还捂着肚子笑着远去的沈藜，沈清祠已经悄无声息转了眼瞧她，腔调端的是一副温和不知。

——“沈藜昨天啊，拆了我一扇木门。现在她畏罪潜逃了，不若阿荻便留下来帮我修罢。”

沈荻瞬间定在原地，有些僵硬地转过脖子。

沈清祠和善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沈荻面如死灰，认命地下了车，向上山的路走去。

——“对了，记得修快些，越早修完也便越好赶上我们，阿荻觉得呢？”

沈荻背影一个踉跄，似是不想再听见她说些什么，匆忙提气跑得影也不见。

当沈清祠目光最后瞥向华杳时，谢温晁只见这从小跟着自己的从来不苟言笑的冷面姑娘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向自己一躬身，自觉地去驾车了。

解决起人算是干脆利落。

也不晓得这几个，关系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谢温晁侧开脸挑起车帘向外望去，敛去唇边一缕笑意。

《地主和她的打工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