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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焦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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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脉婉惜似乎格外的忙,原先作为苑主,她只需要安排布置,现在却恨不得上到布景装修,下到服饰妆容,一切都要自己上手不可。

江缔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阿灼。

脉婉惜站在边上心情愉悦。

这眼前的分明是一个端庄华贵的女子,头上簪花衣裳绣花,没有杂乱之感也没有一点简陋,眼睛像是整个都收敛了一圈,顾盼间,实在是国色。

江缔早就见过多次了,但事实证明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江缔还以为以阿灼的身材,顶多办成个婷婷袅袅的小姑娘,但这高跷一踩妆面一上,江缔直接认不出来。

“小姐可见着了?阿灼快要上台了,我们去厢房吧,”脉婉惜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手把手教出的徒弟头回独自上台,脉婉惜比阿灼还要紧张些。

“惜娘若是易容的话,必然连那些自诩高手的人都比不上。”江缔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阿灼,直到看不见为止。

脉婉惜摇头:“算不上易容,我只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加改动,若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我便没办法把他变成文弱书生了。”

江缔没回话,她上下瞧着脉婉惜,大概她自己是最好改变的一个了吧。

两人很快到了楼上的厢房,地方宽敞视角宽阔,下头的景色一览无余,江缔倚在栏杆上,向下俯视。

戏开场。

只不过主角并为先登场,而是先上来一群穿着各色的姑娘在台上散开,好像是一把花落在了地上。

那些姑娘们左顾右盼是不是还跟边上的人交头接耳,好是一副豆蔻梢头的烂漫模样。

紧接着便是阿灼,或者说是牡丹登场。

他的雍容华贵很快引起了台下人的注意,乐师在此刻插入乐声,似流水潺潺,跟着他的叙述缓缓道来:“我本御花园中仙,簇与百花共翩跹

是此倾城好颜色,应是倾国迎新客”

比起扮相更让江缔想不到的是他的唱腔,不夸张的说,声音的沉稳和隐隐中的悲戚,没人会想到这是一个未至总角的人唱出的。

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脉婉惜不知何事也到了她身边,脉婉惜的面庞在灯火下被描摹,勾勒出几分心事,她淡淡开口“这《焦骨牡丹》,讲的是武皇令百花一夜之间开放,唯有牡丹不从,贬至洛阳,谁料花开的更艳,武皇大怒,以烈火焚烧,却不想被大火吞没后的牡丹,冠绝京城,国色天香。”

江缔听过这个故事,但她仿佛被勾起了什么关于火的回忆,只是下头的人还在继续。

“去年春秋重李皇,今昔冬夏尊武皇

凤鸣响透长安京,龙姿稳坐内阁亭

怎奈武皇宴群臣,欲与我等聘三公

雪似柳絮因风起,地冻天寒埋娇蕊……”

牡丹花掩面叹息,身上的光彩在台下人的配合下渐渐暗淡下去,可纵使如此,天寒地冻,牡丹花仍旧倔强不肯开花。

牡丹花一挥袖子,满脸的决然“武皇令之百花盛,独我牡丹不从誊。”

边上的百花很快担心起来“身担冲冠三丈火,凄涩贬往至洛阳。”

“……”

“惜娘这场戏,倒是提醒我了,”江缔转头看向脉婉惜,对方仍旧看着台下“我忘了什么?”

“牡丹是烈火灼烧之后才变得国色天香,”脉婉惜道“小姐不记得也是正常,只是我有事想跟小姐说罢了。”

江缔撇到她头上簪的牡丹玉簪“何事?”

脉婉惜浅笑“几年前大军回京,与以往不同的事军队带了一个小童回来,左右无人收留,我便要了他,”她指了指台下的阿灼“我后来才知道,这是边境的孩子,只不过一场火只剩下他一个人,自那以后,无论是明火还是烛光,他都避之不及。”

江缔想起来了。

脉婉惜叹息“可他偏偏又是个不服输的,我每教给他什么步法基本功,他就要长时间的练,趁着白日无休止的练,晚上没有烛火就借着月光练。”

“那时入边疆,一处人家起火,等我们赶过去时,已经烧的连房梁都不剩了,”江缔看着下头的人换场,“只剩下一个幼童坐在废墟里,问他什么都不说话,只能先带回京中。”

“未曾想,竟是阿灼。”

脉婉惜点头“所以我给他起名灼,”她看着台下的牡丹花,“希望他也能入牡丹一样,浴火重生。”

江缔默然。

弃旧,承新。

正说话间,台上已经布置完成。

不想原来台上的平静,这回灯光布景什么的都肉眼可见的简陋的许多,再出场的牡丹花身上的锦衣华服早就不见了踪影,素衣布袍,虽然落魄,但也有风姿,牡丹花向外远眺:“可怜我遗换陵旁,不见往日半分光,乐府诗词唤花王,拾起青春出洛阳,纵使权意滔天行,我便孤芳影自怜。”

连边上伴奏的音乐都舍不得多施舍一点给她,断断续续的琴声在告诉她的凄惨。

言罢牡丹花收手,眼中度上几分她作为花王的骄傲“顺承洛阳质朴民,来日必将满花城,花香透彻洛阳城,要知花有花开日。”

紧接着是大多数人都没想到的,台上突然窜出一阵火来将牡丹包裹在其中,然而还没等看客们担心台上的人,牡丹花已经重新出现。

她身上的华服比起之前更加华丽,增添了几分艳红让她更加矜贵,头上的金冠玉坠,称的牡丹花贵不可言。

“天意不遵又何妨,我自有我韵辰芳。”

牡丹花之前若是雍容华贵但是缺少硬骨,那么现在浴火重生的焦骨牡丹则是真正担起花王之名,从身形心意都让人不禁赞叹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了。

她张开双臂似乎在对强权说话,又像是在为自己骄傲“待我烈火重铸身,冠令百花中魁首!”

掌声如雷。

江缔抬手鼓掌,脉婉惜在一旁欣慰的笑。

“刚刚的火他没有闪躲,”脉婉惜念叨。

江缔道:“怕不怕另说,至少说明,在他心里,唱戏这件事情已经比自己的心魔还要重要了。”

脉婉惜跟台下的阿灼招手“是啊,有了这一茬,以后也便不用担心了,”脉婉惜走到桌旁,端过来一杯茶“只不过,我还没说完。”

江缔喝到一半,停下来看着她“惜娘没说完什么?”

“我不是第一次见小姐了,初见时的《穆桂英挂帅》也是转冲着小姐来的,只不过没料到会从台上跌下来罢了,”脉婉惜在江缔面前一直都是明艳自信点样子,倒是少见这样维诺。

江缔扶正她的簪子“惜娘怕我觉得你故意欺瞒算计我是么?”

脉婉惜点头,她从前只把江缔当做一个盟友各取所需,没必要坦诚相待,但这么久下来,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再把江缔置之度外。

“原先只为了撷兰苑才攀上小姐,而后才发现,我与小姐自始至终是同路人,便更加无可欺瞒了,还请小姐见谅。”

脉婉惜半天不见对方回话,正要抬起头来,却见江缔伸手将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人之常情惜娘不必太过耿耿于怀,我初见惜娘,也不曾如此真诚。”

江缔笑道“但既然惜娘也说不瞒我了,”她凑近脉婉惜几步“惜娘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

“小姐送阿灼回京之时,”脉婉惜拉住江缔的手,江缔红了的耳根被掩埋在灯火下“我远远一见小姐英姿,实在是难忘,多年后又见面,便舍不得这个机会了。”

那时的江缔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将军,还是个军中斥候,跟在军营中跟将士们一起征战,脉婉惜看见的江缔便是一个纵马长街的将军。

憧憬之情变成了后来的同舟共济,脉婉惜才发现江缔对于某件事情的执着到了一个故步自封的地步,但不可否认,江缔在脉婉惜心里,一直都是巾帼女将。

江缔微微愣神,原来那时候脉婉惜已经在她身边了么。

“我自知撷兰苑只能为小姐尽绵薄之力,但我既然向小姐保证过,便不会让小姐后悔。”

台下的掌声和喧闹声混杂着乐声,似乎要把天都捅破,台下的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不时放声大笑。

江缔道:“多虑。”

她暗自叹息。

说的好听,女将军风光无限,但不光他人看不过眼江缔,就连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倒坎。

这算什么……

“小姐将帅之才,来日必定飞登凌霄,”脉婉惜的角度正巧能看见拜月台以及边上的阁楼,或许她是该庆幸。

庆幸她有这样的母亲,庆幸她能帮上江缔。

江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拜月台仿佛与世隔绝,可又有人间烟火气。

“惜娘所言甚是。”

两人跟着铜鼓喧闹一起沉沦。

江缔不言,只是看着戏台,看着宾客,看着一切,但怎么都挥之不去脉婉惜的身影,哪怕只是想起自己那点心思,要不是黑夜灯火,江缔的红晕都爬到了颈部。

江缔从前也不相信甚至觉得荒唐,就跟京中的人觉得她荒唐可笑一样。

可它就是发生了,江缔受封将军,百年来第一位女将,上朝任职,出兵打仗。

她对脉婉惜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意,而是身无彩凤双飞翼之情。

夜久语声绝。

作者有话要说:老样子

《焦骨牡丹》

我本御花园中仙,簇与百花共翩跹

是此倾城好颜色,应是倾国迎新客

去年春秋重李皇,今昔冬夏尊武皇

凤鸣响透长安京,龙姿稳坐内阁亭

怎奈武皇宴群臣,欲与我等聘三公

雪似柳絮因风起,地冻天寒埋娇蕊

……

武皇令之百花盛,独我牡丹不从誊

身担冲冠三丈火,凄涩贬往至洛阳

……

可怜我遗换陵旁,不见往日半分光

乐府诗词唤花王,拾起青春出洛阳

纵使权意滔天行,我便孤芳影自怜

顺承洛阳质朴民,来日必将满花城

花香透彻洛阳城,要知花有花开日

……

天意不遵又何妨,我自有我韵辰芳

待我烈火重铸身,冠令百花中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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