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才给孟凡诊完脉，莫枫就担忧地问：“怎么样？他还好吗？”

医师恭敬地站离一段距离，如实说道：“这位小公子染了风寒，烧得也有些严重，现在虽然退了，难免会反复，需要调理一段时间才能根除。这段时间别让他受寒，也尽量保持一个好心情，这样会好得快一些。”

楚梅提了一句：“凌容，你也看看，你又是吹风又是淋雪，小心受寒。”

莫枫这一趟忙活下来一心都扑在孟凡身上了，根本没顾上自己，实际上又饿又累，头晕得厉害。

医师又给莫枫认真诊断了一番，道：“放心，并无大碍，喝点姜汤驱寒即可，好好休息一下，注意保暖。”

楚梅颔首：“有劳您了。”然后偏头喊了一声：“尤喜。”

身后一侍女上前，机灵地领着医师下去取钱。

楚梅对莫枫道：“听到了吗？快去吃些东西好生歇息，有事醒来再说。”

莫枫老老实实照做。眼下可不能病倒，还有不少事要忙。

这一夜睡得晚，莫枫近晌午才醒。

休息过后精神好了许多，莫枫第一时间去看了一眼孟凡。孟凡先前醒过一回，被喂了些米粥便又睡了。好在已经退了烧。

——

“二公子，孟门那边不认。”一仆从回禀道。

莫枫不觉得意外，只是问:“他们怎么说?”

“这……”仆从迟疑了一下，支吾了半天，“就说……‘本来只是想请他来孟门好好沟通沟通，谁知就一刀自行了断了，这能赖我们身上吗?’……”

其实仆从说保守了，他怕说多了自家公子杀到孟门去。那些话他一个局外人听着都来气。

“呸!我还嫌晦气呢!死老头子对自己还真狠……”当时那些人嘀咕。

莫枫深吸了一口气，完全清楚了缘由。

仆从又劝了两句:“公子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冷静……”

莫枫摆摆手:“没事，你下去吧。”

在莫门的细心照料下，孟凡赶在春节之前养好了身子。除夕那日，莫枫拦下来送新衣的仆人，接过了要送到孟凡那的衣物，然后将自己买的那件红色的绒衣也放了进去，再寻去孟凡那里。

孟凡在喂兔子。

那是三只灰毛奶兔，是楚梅几日前弄回来给孟凡养的，好转移他的注意力，养好身体。

灰毛团子们才断奶没有多久，只有成人巴掌大小，短小的耳朵贴在脑后，挤在孟凡放下的食盆前。食盆里有切得细碎的萝卜丁和菜碎，孟凡生怕大块一些小团子们都吃不了。

孟凡空出一只手轻轻推了一下其中一只小灰兔的脑袋，一边说:“肥灰，别总是踩盆，踩翻就没有了。”

莫枫新奇地问：“它们还有名字？”

孟凡根本不知道有人来了，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摇摇头:“没什么，起着玩的。”

莫枫却不依不挠，也蹲过来，指着最右边的灰团子问：“就是它叫肥灰吗？”

“嗯。因为它最肥。”

“是吗？我看不出来诶。那这只呢？”

“她叫星点。”

“为何？”

孟凡笑着打哑谜，把星点轻轻抱起来，把肚皮处露出来给莫枫看：“你自己看。”

原来星点肚皮上这层灰毛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毛，就像散落在灰色天空的群星。

“真漂亮。那她平时趴着的怎么认？”莫枫又问。

“还有一只呢。他呢，叫跳跳。跳跳最活泼了，也最胆小。你先把跳跳和肥灰找出来，就能认出星点了啊。”孟凡越说越起劲。

莫枫盯着这三只他看着并无差别的灰毛团子，眉头揪到了一块。

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

也罢，莫枫选择放弃。他等孟凡喂饱了兔子，拉着他回屋里，把那件红色绒衣取出来给他：“这是过年穿的新衣，试试吗？”

孟凡看着一叠红红火火的新衣，有些踌躇：“怎买了这么多？”

莫枫怕他不要，便道：“谁都有新衣，过年肯定要穿新衣的啊，我母亲也是随便买了几件给你的，不费钱。快穿穿我看看。”

孟凡浅浅看了一遍，好像除了莫枫手里这件之外都是很普通的样式。心里平坦了些许。

除夕的莫门少了很多仆从，都批了假回家过年，剩下的都是莫门本家人和实在无地可去的老奴仆，所以张挂灯笼、打扫屋堂等事都是亲力而为。

莫枫住的院落不小，没有几个人打扫起来不容易。即使这样莫枫也不舍得叫孟凡一起忙活，小胳膊小腿的还大病初愈，万一折腾伤了咋整？

但是孟凡自己坚持着要帮忙，于是就出现了莫枫在前面提桶泼水孟凡跟在后面扫水的场景。

“你泼快点啊！”孟凡喊道。

“小没良心的，我这不是怕你扫不来吗？”莫枫一边回一边泼出去一勺水。

那一勺水一泼开就平了，估摸着再扫慢两秒连扫帚都湿不了。

孟凡觉得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朋友就够了，再来多两个，他怕高血压。只有莫枫能把他逼得不像自己。

“这点水都不够地板喝的，我能扫出花来？直接用桶泼行不行？”孟凡气得脑门疼，这么扫下去天黑都不见得能扫完。

黄昏时莫棠亲自来喊他们院里好生热闹。

莫枫：“不行，太危险了，我上去。”

孟凡：“你上去我扶不住啊，万一我不小心掉了你还能接着。”

莫枫急了：“说的什么话？快呸掉！”

“……呸呸呸。”孟凡敷衍地呸了三声。

莫棠一看，两人站在木梯前，手里提着好几只红灯笼，准备挂在檐梁下。

莫棠走过去道：“我来吧。”

莫枫非常痛快地把灯笼都丢给了长兄。

只见莫棠脚尖一点地面，使着轻功飞上了屋顶，弯腰拉好了灯笼，然后稳稳落了下来，那叫一个行如流水。

“有武根就是好。”莫枫感叹了一下。

年夜饭无比丰盛，满满两桌人其乐融融，随和地扯着闲话，孟凡倒是显得拘谨。莫门的氛围好到令他没那么紧张，每一个人待他都如此平和，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这其中一员。

饭后小孩都跑开打闹去了，孟凡就坐在大院内出神。

又是和以往不同的除夕夜。本以为像前三年那样的除夕夜他会度过很多很多个，可是只是三年，上天又把不属于他的东西又收了回去。该知足吗？

莫枫好不容易从家人堆里抽出身，端着小盘水果走出厅堂，很快找到了坐在树下的孟凡，神情看上去很落寞。

莫枫靠过去，先轻轻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然后坐在了他旁边，叉了一块苹果给他：“吃一块，来年平平安安。”

孟凡其实没心情吃，但又无法拒绝，挤了个笑出来说了声谢后将苹果咬进了嘴里。

莫枫不由叹气，完全清楚他有什么心事，只是安抚地抱住了他。

孟凡身子僵了下，心酸麻酸麻的，也没有推开莫枫，自我放弃似的靠在他怀里，将收敛的情绪扭开了开关一点一点放了出来。

莫枫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

许久后孟凡才小声道：“我想爷爷了。”

“我知道，我也想念他。”莫枫回。

孟凡闭上眼，泪珠子哗哗往下掉。他推开莫枫，胡乱抹掉眼泪，但很快又涌上了新的来，止都止不住。抹了两下后，泄气似得将头埋在了臂弯里，哭得身子发抖。

这一切莫枫看得也心里泛酸。他始终都觉得孟凡失去爷爷有他的责任。

“我以前没这么爱哭。”孟凡哭着说。

“哭有什么的？”

“男子汉哭丢脸。”

“你才14岁，小孩儿哭不丢脸。”

“什么时候不是小孩儿？”

“十五岁吧，那时才束发。你还能哭小半年。”

“哦。”孟凡放心哭了一会儿。

哭完抬头时见莫枫带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看着他，有些尴尬。

莫枫解释：“不是笑你，是觉得你可爱。”又问，“好点没？”

孟凡点点头。他抬头看着被框成正四方的夜空，三三两两的星点忽明忽暗。

“以前除夕爷爷喜欢带着我看星星，教我认识一些经常听到的星座。”孟凡认真盯着天空辨别了一会儿，拍了一下莫枫的手背，给他指着一个方向：“那颗星星就是北斗七星的勺尾。”

莫枫也仰起头看天空：“看到了。”

然后孟凡手指顺着星星在半空中慢慢划过一道轨迹，很快停住了：“连过来，这颗……这颗、

诶，被挡住了。”

莫枫拉他起来：“走，看星星去。”

莫枫带孟凡爬上了屋顶，两人挨着坐在了横梁上。

“害怕吗？”莫枫低声问。

孟凡根本不敢多动，小心翼翼抓着身侧的横梁：“有点。”

像以前那样，孟凡又看了很久的星星，虽然身边换了一个人。两人一边闲谈一会儿笑作一团，并未发觉新的一年就此临近。

空中忽然亮了一下，一朵璀璨的烟花在不远处炸开，绽出一道道绚烂的火星，流光溢彩。

“轰”的一声响措不及防，孟凡身子打了下晃，下意识抓住了莫枫的手臂。

“没事，是烟花。”莫枫刚才第一反应也是扶住孟凡，怕他掉下去。

天还未完全暗下来，又一朵烟花绽开。

孟凡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欣赏烟花。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偌大朵烟花几乎占据了所有视线，让人只能把眼睛睁到最大才能装得下它。

烟花张开怀抱，把人揽入其中。

莫枫侧头看着孟凡，看着那些流光映在他的瞳孔里，色彩纷呈。这双眼睛纯净又明亮，是那么漂亮，令人无法移开目光，深陷其中。

因为烟花声响太大，莫枫只能凑近他说话：“以后每一年除夕，我都会陪你一起看星星，还有烟花。只要你愿意。”

孟凡回头望向他，双眼竟是有几分迷茫：“真的？”

当那双莫枫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时，他的脑子便一直催促自己要做出点什么行动。

没有办法过多思考，莫枫几乎是无法自控地靠近孟凡，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信我，阿怜。新年快乐。”

孟凡怔怔地看着莫枫，额头上的触感犹存，不知为何心跳得飞快。他只是讷讷地回：“新年快乐。”

烟火明灭，四面八方爆竹声响起，遮盖了所有眸中情愫与心跳呼吸。

友情变质的开始~(Ｔ▽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