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天已经走到了另一侧的消防通道，他故意走得比杨青淼快些，在她来之前提前检查这里是否也属于危险区域，如果还有麻烦的话，他的伤口反正还没愈合，不能浪费了。

当那片黑气消失之后，走廊也恢复了正常，其实两个楼道之间不超过三十米，是一个现在建筑正常的状态。

消防通道里灯光充足，应急安全光源也有，介于暂时没有在这里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楼云天判断楼层之间的连接处暂时都是相对安全的。

他以为这个娇小的少女在经历了这一切科学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后，会惊慌失措，会抓着他质问，他是否也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又或者她至少会问他，为什么他会拥有这样非凡的能力。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了接下来的目的地。

紧急时刻专注眼前不做多虑，这令楼云天有些惊讶，看来这个小姑娘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有意思，也许她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你不问我地方在哪吗？”

杨青淼依旧处于过度震惊的状态，但她有一个优点，内向人群的特质，喜形不于色。

她捏了一下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臂，强行冷静下来回答道：“男生宿舍就这么大，高中部的话三楼到四楼，离这里不远对吗。”

楼云天没直接回答，他问：“给你的巧克力还在吗？先吃点缓缓体力再说话。”

“我也没有很饿……”话音未落，杨青淼的肚子发出抗议，很明显经过了紧张的一晚，少女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

杨青淼不好意思地拆开印满英文的深蓝色巧克力包装袋，将巧克力掰成两段，将更大的那段用剩下的包装袋重新包好，递回给楼云天：“我吃不了多少。”

楼云天见她将巧克力塞进了嘴，便接过剩下的巧克力收好，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手掌凝满血渍，已经呈现干涸的状态，手掌的伤痕也不在继续渗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卫生纸，简单擦了两下，蹭掉了大部分血迹，接着将卫生纸简单折成花的样子。血红点点，仿佛是冬季覆盖着连绵白雪仍坚定绽放的红玫瑰。

楼云天将纸花放在走廊与楼道交界处，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纸花。

火光骤现，跟随在楼云天身后的少女被吓得微微后退，她嘴里还嚼着巧克力，也没好意思开口询问，只等着纸花燃尽，她才没忍住问道：“这么做是有什么特殊的用处吗？”

楼云天正蹲着检查纸花燃烧后的灰烬，边翻边给杨青淼解释：“也没什么特殊的，之前在网上看见有人说沾了血的东西最好销毁干净。我正好带了打火机，这玩意儿好使，用烧的最彻底。”

说罢，某个青春少年套上一直系在腰间校服外套，松松垮垮的，也不知道是定大了一号，还是少年太过消瘦。

杨青淼看看他，又看看那片被翻探彻底的灰烬，心想：“这人别是把我当傻子哄吧。”

楼云天很快折腾完了，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围着这层已经被光亮笼罩的楼层检查了一圈，所有的房门此刻都是打开的，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侧面证明这层楼是不住人的。

刚才那团东西很明显是寄居在此不久，不然早在杨青淼踏足此地的时候就失去生存的机会了，更别提还能等到楼云天前来救人。那么是否可以猜测，这个地方存在的时间其实比他预期的还要短。

尤其是楼道和楼层之间仿佛是被割裂开又强行组合而成，他刚才故意将自己在教学楼带来的卫生纸放置于楼道和走廊之间的连接处烧成灰烬，为了防止卫生纸不被该楼层接纳，他专门将“占领”了这层楼的自己的血液抹了上去，但灰烬完全停滞在走廊一侧，即使他试图施加外力，但依旧仿佛有一层隐形的屏障，阻隔了灰烬进入楼道。

他将灰烬中属于自己的能量回收后，从肉眼观测，这片灰烬似乎依旧是稳稳当当地躺在地上，但仔细观察却会发现，它们集体悬浮于距离地面一毫米之差的半空中，并且始终无法越过无形的屏障进入楼道。也就是说，互不兼容。

所以这个地方的存在，本身就是矛盾的吗？

这可不太妙，各自为政的个体，无法判断谁有更大的敌意，也就很难知道何处是破局点。

楼云天表面不动声色： “你来这里几天了。”

杨青淼还在盯着灰烬研究，没回过神来，突然被问，她下意识啊了一声，然后单手掰着指头计算：“我从来到这里开始就记忆混沌，我并不能够准确得知到这里的天数，但我确定自己能够清楚地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是从昨天开始的。我根据课本上的笔记风格变化推算，大概是三天前到这来的。现在的话过了零点，那就是第四天刚开始。”

“我怀疑我们是顶替了这里原本的学生，直接替换身份。因为我的读书笔记和我本人的风格差别很大，即使是我自己的笔迹，但我日常不会强调个人感受，更多地是客观阐述内容的优劣。”杨青淼补充道。

“不一定。”楼云天说：“这里极有可能是拼接而成的大型四不像，我们的个人经历都会被取材进其中，这样更有助于迷惑心神。你回忆一下自己的床单被褥、日用品之类的细节，是不是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我不清楚你有没有恢复记忆，又或者恢复了多少记忆。首先我不认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倒霉蛋，而建立一个空间必然是需要基础的，这并非凭空想象就可以随意捏造，一定是有一个参考的。”楼云天分析，“在我看来，我们原本的记忆就是这个材料。这里的状态在很多细节上是有缺漏的，看起来像是融合了不同人的经历塑造而成。”

“但这个也太……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们真实的记忆？”

“我不确定是否是每个人‘真实’的记忆，但我能清楚地知道，洗脑也得讲个章程。一旦有些什么与你日常生活有巨大差异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的潜意识一定会察觉不对，给你打响警报，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自己清醒过来。因此用真实的，或者接近你现实状态记忆事物的可能性很大。”楼云天回答，“因为对我来说，这里和我现实的学校差异太大了，我在刚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不对。”

“虽然从行走坐卧生活用度上看，我的吃穿住行都符合自己日常的状态，但这恰巧就是最大的破绽。”

“为什么？”杨青淼虚心求教，同时下意识思考起自己的生活有没有什么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奇怪地方。

首先，老师没问题，都很严厉，教学能力也很强，符合一个重点中学的状态。其次，住校生管理严格，到点必须休息，作息都按照时刻表，也需要每日清扫寝室以做评比。最后，正如楼云天所说，吃穿用度都是自己平时用惯了的品牌，就连泡脚盆都是可折叠的，实用便捷，符合她的性格。

奇了怪了，这不就是最常见的高中生日常生活状态吗，自己是靠辨认笔记风格进行大胆推测才发现了蹊跷，而且她至今为止也就模糊恢复了一小部分关于家人的记忆，莫非是楼云天天赋异禀，保留了记忆？他究竟是怎么发现这里不对劲的？

“因为一个普通公立中学不可能会有单人间宿舍，不会允许女生散发披肩，男生留过耳长发，更不会允许学生用电梯上下楼。”

更别提除了他之外根本没人乘这个怪异的横插在教学楼中央的观光电梯，所有人路过电梯都岔道从电梯两侧走上盘旋在背面的楼梯，对电梯视而不见，搞得这电梯跟他的私人专属一样。

哦当然，最奇怪的还是严苛的老师，穿着朴素且认真学习的同学，这种场景在他进入中学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朗朗的读书声？在他所在的学校，这玩意儿就是老师的童话故事。这群不学无术的小王八蛋们可不会这么努力，顶天了是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看两眼，还得连环招使上高科技作弊。

这么努力而单纯的学习环境，他可真是太久没看到了。

楼云天在意识到这点后，专门在乘电梯时回望人流。

透明玻璃使得他能在上升的过程中从两侧看见进入教学楼的学生，以及正在电梯背面登上洛可可式华美的回旋楼梯前往教室的学生。

但他惊讶地发现，在离开人群后，他所看到的人群全部都跟上了马赛克一样，这对于视力常年保持在2.0的他来说可不太正常，就像是所有的学生都是不重要的，不需要被努力建模的NPC一样。

“你走过正门进教学楼吗？”楼云天问道。

“啊？人不多的时候走的。”

“那你尝试过坐电梯吗？”

“啊？电梯，那不是给校长专用的吗？”杨青淼反问，“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在坐电梯？不会被罚吗？我一直不敢破坏这里的规则，就比如十一点后必须上床睡觉。”

楼云天正带着杨青淼走下楼道，朝自己的寝室走去。

“那个电梯本来就是给所有人用的，这个教学楼主厅的整个构架，都是从我现实的学校里取的材，不存在不能坐电梯的规则。”少年一脸真诚，“至于你说的十一点后睡觉，你看我们现在被惩罚了吗？”

“啊？”杨青淼愣住，“你这么一说的话，我的确没听到过任何十一点后不睡觉被惩罚的事情，似乎是这个规则一出，或者说我在知道有这个规定后就一直下意识服从了。”

“单做一个服从性测试的可能不大，我怀疑这个规则根本就是个障眼法，在规定后必然藏着东西。”楼云天沉默了两秒，带着杨青淼踏入了他寝室所在的四楼，“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很可能是为了能温水煮青蛙，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他说： “我似乎有点头绪了。”

楼哥开始头脑风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