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墨，你说你多久开学来着？”夏清堂摇着扇子坐在休息室沙发上，半睁着眼睛瞄在一边写作业的沈云墨。

听到他问话，沈云墨手上动作没停，头也不抬答道：“下周一啊，怎么了师哥，你要送我？”

夏清堂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瞪大了眼睛：“下周一？三天之后？怎么这么早啊。”

“放心，会回来给你过生日的。”很显然沈云墨抓错了重点，没悟出夏清堂话里的意思。

好在夏清堂也不打算和他说谜语，直接把扇子盖在了脸上哀嚎：“合着还有三天我就又要守寡了呗。”

闻言，沈云墨笔尖一顿，反应过来后轻声笑了：“要不要给你唱一个《小寡妇上坟》啊？好好形容不成吗。”

“你要愿意给我唱我就听着，正好看看你退步没。”夏清堂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半真半假叹了声气，“提前半年封箱，开箱到封箱不足两个月，我真是命苦啊。”

“我又不会一直关在学校里，放假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看看的。”沈云墨写完这一页最后一道题，也坐到沙发上，从果盘里挑挑拣拣，拿了几个猕猴桃出来，“喏，这几颗软了。”

夏清堂被他这个动作逗乐了：“怎么，不会削啊？”

“谁说的，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会削。”

这些天下来，夏清堂也发现了沈云墨嘴硬的特点，就没戳穿他，坐在一边看他表演。

沈云墨随便搬了个板凳，坐在茶几前头，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开始操作。手法显然很生疏，夏清堂在一边看着都怕他一个不留神把刀捅手上了。

“嚯，墨儿你以前杀过人啊？”夏清堂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旁边指指点点。

沈云墨专心致志地对付那颗猕猴桃，并没听出他师哥话里的嘲讽：“想夸我刀法好可以换种说法。”

“不是，”夏清堂第一次见他这么不要脸，还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始笑，“红心猕猴桃，你一刀下去浸红色液体啊，还切稀碎，和碎尸案似的。”

沈云墨一脸嫌弃放下刀：“师哥，你最近的比喻越来越地狱了。”

“放过它吧，我给你削。”夏清堂拍了拍沈云墨的手腕，示意他把刀放下，“现在的高中生不会削水果多正常啊，学校又不会教。”

“真的？”沈云墨小心翼翼把刀和猕猴桃递到夏清堂手上。

夏清堂动作熟练，削完剩下半颗皮都不带断的，还能抽出空来和沈云墨搭话：“当然啊，又不丢人。我刚来的时候也什么生活技能都不会，师哥们惯着我，做饭切水果什么活的全是他们包的。后来我是怕师哥们嫌我废物不带着我了，才偷偷跟着柏师哥学的。”

“柏师哥他们真好。”沈云墨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小声问夏清堂，“那师哥你嫌我废物吗？”

夏清堂把削好的猕猴桃递给他，看他一脸认真，还有点小难过，只得笨拙地安慰他：“我要是嫌你废物，干嘛还和你搭档啊？既然成了搭档，你又是我师弟，还比我小，我本来就该照顾着你啊。到底谁给你脑子里灌输的这些观点啊？”

“我爸妈。”沈云墨扯了张纸攥在手心里，咬了一口猕猴桃，“他们总说我这么大了，不会做饭，不会买菜，不会这不会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听了这话，夏清堂想起刚见面沈云墨拿父母“推脱”那事，有些心疼自己这位小师弟了。

中考市前十，学艺天赋高，家里居然要求还这么严格，还不让他放松。

要是自己也有沈云墨的智商，他在家里撒泼打滚他爸妈都得夸一句这孩子有活力。

哎，中式教育下的家庭施压连锁反应。

“不要老是精神内耗，年纪轻轻的想这么多干嘛。”夏清堂到休息室的水槽边上洗了个手，用纸巾擦干之后揉了一把沈云墨的头发，“你现在有这么多师哥，还有我这个搭档，有啥心里事儿都说出来就成，我们都听着呢。你现在是这里头最小的，论辈分，论年龄都是，只管闹腾就行。”

“嗯。”沈云墨用纸巾擦了擦手，又指着果盘里的黄桃，“那劳烦我的好搭档再给我削个黄桃吃呗。”

“撑不死你。”夏清堂嘴上嫌弃，最终还是口嫌体正地对黄桃下手了，还给他贴心地切成了小块。

“夏儿，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过这个待遇！”刚刚下台闯进来的宋云音看到整整齐齐切成块的黄桃和手里拿刀指哪削哪的夏清堂，感觉天都塌了，“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一块块的黄桃从你手里落下来！”

“这是我亲搭档，能一样吗。想吃让洛哥给你削去。”

“我不跟你天下第一好了！”宋云音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把头扭向一边。

夏清堂只是和沈云墨对视一眼，而后俩人都笑了。

“哦。So？”夏清堂挑了挑眉，言简意赅。

“又嚷嚷什么呢？”洛清歌及时出现在门口，也看到了这“温馨”的一幕，愣了好半晌才感叹，“清堂也是会照顾人了。”

宋云音看洛清歌坐下，一下子窜到洛清歌旁边黏着他：“洛哥我也要吃。”

“人家清堂切出来放盘里你拿就是了呗，他又不护食，是能咬你还是怎么的。”洛清歌拿了根水果叉子，戳了一块起来吃，“这次迟子买的不错，甜。”

“诶，下一场是谁来着？”宋云音往门口望了一眼，“我没带隐形眼镜，看不见节目单。”

“我记得是川儿他们吧。”夏清堂终于削完手里的桃，去洗了个手。

全场只有洛清歌一个清醒的：“川儿他们是我们前头那场的，这会儿已经下班回家了。”

“那……”夏清堂和沈云墨目光对上，两人都是一愣。

“我靠，咱俩的！”

俩人匆匆忙忙换好大褂，出门就碰上蹬着高跟鞋怒气冲冲赶进来的芊姐：“你俩干嘛去了？自己的场次不知道记着点啊？”

“下次不会了。”夏清堂拉着沈云墨火速冲上台，台下观众还以为是设计的包袱，齐刷刷一阵乐。

“哟，今儿个座位这么满啊。”望着台下一片人头，夏清堂不由感慨，“真好哈，再过几天生意再好点儿，得把您列位请上台坐着了。”

“我要坐你俩中间！”台下有女观众喊，观众席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这位姑娘行，苗条，坐过来不挤。”沈云墨自然而然接梗，“换旁边那位大哥就不成，这得把咱哥俩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

上台流程都很熟悉了，俩人各自做了自我介绍，唠了一些个闲话才引入正题。

“要说咱这说相声的啊，还得好好传承这门艺术，你要说做些别的，还真不像那么回事儿。”夏清堂看着台下观众抛出了话头。

沈云墨配合地点头：“隔行如隔山么。”

夏清堂拍了拍桌子：“是了，前段时间啊我们那师兄弟有些去拍了杂志的大家伙都知道吧？”

“知——道——”台下观众齐声喊，有些还叫出了张云深和张云浅的名字。

“都知道啊？”听着台下的动静，夏清堂转过去看沈云墨，想起那些个抽象艺术，俩人都笑了，“这下他俩丢脸丢大了。”

“就是说啊，咱这个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们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才是给祖宗们交上的最好的答卷。”夏清堂开始入活儿了，“要说这中国文化啊，首先，说中文就不简单。”

“这不大家伙天天都在说吗，有什么难的？”沈云墨拿起了桌上的扇子在手里敲。

夏清堂拿起惊堂木一敲桌子：“诶，您可别这么自信啊。信不信我待会儿说三句话让你学你都学不明白？”

“就三句？”沈云墨伸出手比了个三，“是哪儿的方言还是普通话？”

“就普通话。”夏清堂看着他。

沈云墨甩开扇子摇了摇：“我还以为叫我学方言呢。那今儿个您可看好，普通话，甭说三句了，就是三十句，三百句我都学得过来。”

到这儿，台下的少数老观众就知道是要说哪一出了，默契地齐声喝了倒彩：“吁——”

“嘿您各位瞧瞧，他可自信啊。”夏清堂戳了戳沈云墨胳膊，“今儿不说多了，就三句，您肯定学不上来。”

“您来一个我听听。”

“那我来了啊。”夏清堂表情浮夸，清了清嗓子。

“我吃饭我也请你吃饭。”

沈云墨有样学样：“我吃饭我也请您吃饭。”

“我喝茶我也请您吃茶。”

“我喝茶我也请您……吃茶。”沈云墨特地装样子打了个磕巴。

夏清堂抬手就指着他，一脸鄙夷：“错了吧。”

沈云墨一脸骄傲：“没错啊，我给改回来了。”

台下观众一阵笑。

“这就错了。”夏清堂不怀好意地笑了。

沈云墨一脸不解：“没有啊，哪儿错了？”

“没听清是吧，那咱再来一次啊。”夏清堂清了清嗓子，“我吃饭我也请您吃饭。”

“我吃饭我也请您吃饭。”

“我喝茶我也请您吃茶。”

“我喝茶我也请您吃茶。”

“错了吧。”

“没错啊！”

“您看您这就又错了。”夏清堂双手一摊，“我刚才让您学几句来着？”

沈云墨合上扇子：“三句啊。”

“那前两句您都学了，第三句您怎么不学呢？

“第三句您还没说呢。”沈云墨笑的天真又嘚瑟。

夏清堂下巴一抬：“我说了啊。”

“你说啥了啊？”

“我说，‘错了吧’。”

“这也算啊？”

“可不嘛，说好的三句三句你以为玩儿呢。”

“那再来。”沈云墨犟着脖子，“我还不信了。”

“那再来啊。”夏清堂有清了清嗓子，非常夸张地深呼吸几口，手还划了好几个圈。

“得了啊，得了。”沈云墨伸手拽他，一脸无语地摆摆手，“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至于吗。”

“那我开始了啊。”

“开始呗。”

“我吃饭我也请您吃饭。

沈云墨学着他摇头晃脑：“我吃饭我也请您吃饭。”

“我喝茶我也请您吃茶。”

“我喝茶我也请您吃茶。”

“错了吧！”夏清堂一下子蹦起来，用扇子指着沈云墨。

沈云墨也学他蹦跶一下：“错了吧！”

“几句啦？”

“三句啦。”沈云墨冲着观众席，笑的一脸灿烂，用手比了个三。

台下又一阵哄笑：“错啦！”

“看着没，”夏清堂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沈云墨肩膀，“人观众都知道错了。”

“又哪儿错了您给说说。”沈云墨做出一脸不耐烦地样子。

“我刚才让您跟着我学几句？”

“五句啊。”

“那怎么到第四句您就不学了呢？”

“第四句您还没说呢。”沈云墨又是一脸憨笑。

“我说了啊。”夏清堂后退一步，开扇扇风。

沈云墨偏头问他：“这回又是哪句啊？”

“我说的是，‘几句啦？’”夏清堂最后三个字念得短促轻巧，有一种小孩赢了游戏瞎嘚瑟的感觉。

“这句也算啊！”

“怎么不算呢？就这句最重要！”

沈云墨笑骂：“就这句最缺德！”

而后，俩人退后一步，鞠躬，退场。

“咱哥俩这个夏天一块儿演的最后一场了嗷。”脱了大褂，夏清堂意味深长地望着沈云墨。

沈云墨自觉把两件大褂叠好：“是啊，幸好观众大多都是新来的，效果还算可以，就是有个空隙我没使上相，不然还能添一包袱。”

“很好啦。”夏清堂帮着他把两件大褂放回原位，“等你回去上学，我就自己攥弄新活，等你放假回来咱就演那新活去。”

“那我还得期待一下咯？”沈云墨拽着夏清堂的胳膊往休息室走。

“那必须啊。”夏清堂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就是苦了我，又要重操旧业了。”

沈云墨不明所以望着他，眼睛里全是不解：“您干嘛去啊？”

“说单口，蹭群口，大街小巷唱戏柳咯。”夏清堂苦笑一声，自嘲道。

“没事儿，总比扫大堂强。”

“……沈云墨你要实在不想安慰我就闭嘴。”

不准嘲笑云墨不会削猕猴桃！！！因为我也不会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