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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喜剧(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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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队数宫治的感情经历最丰富。这个错误观点在宫治锲而不舍的纠正下稍有改观,但宫侑总喜欢在流言蜚语彻底消亡前加一把火,宫侑趁宫治在合宿夜间溜到街上买自动售货机的饮料和零食,绘声绘色向大家讲述宫治的几段感情经历,他尤其喜欢讲述国中的保健委员小和田的那段,大概是宫治横刀夺爱的印象太深刻,宫侑每次讲述时都要咬牙切齿酝酿好一段时间。

角名在社交软件上刷到过他们的前保健委员小和田,小麦色皮肤,爽朗明媚的笑容,自我介绍写着冲绳出身,她在稻荷崎附近的另一所高中读书,目标是考回冲绳读大学和就业。他和对方在私信里聊过一段时间,出于高中生无法避免的窥私欲,提到了宫侑和宫治的名字。事实证明,宫侑确实夸大了宫治的感情经历,寥寥几行网络文字中,小和田很快回忆起了闻名野狐中学乃至兵库地区的双胞胎。在基督女校就读的小和田称赞他们为上帝的礼物,有一段时间,她和宫治的私交甚密,宫治热爱新奇的美食,他每天中午带来自己亲手做的料理和饭团,他们会一起翻看九州地区的美食菜谱。每天中午的定时邀约,几乎让小和田以为宫治在追求自己,但当她鼓起勇气邀请宫治一起参加河滩的花火大会时,宫治却迟疑了,他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向她。

她问角名,你能理解宫治到底在想什么吗?

这个问题太刁钻,角名犹豫了好久都没想好该说什么,他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搞清楚,更何况是比他更随心所欲的宫治。

但他稍微能理解宫治用手背盖住额头近乎喟叹的“我好像搞砸了啊”的心情。

宫治和她在喷泉背面的扶椅并排坐下,阳光透过喷泉溅起的水珠折射出彩虹。角名走到山腰的更高处,占据了视野的制高点俯瞰参加新生活动的所有孩子,那些暧昧的、隐晦的、明朗的心思尽收眼底。宫治在紧张,尽管他掩饰得很好,身体向后仰,右手搭住长长的椅背,努力想表现出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

宫治比他自己认为的更在乎这一段关系。他跑到一个街区外的商超买橘子汽水和便当速食,舍弃了游戏的时间查找女孩感兴趣的话题资料,宫治认为自己的举动稀松平常,他对感兴趣的女孩总是主动出击,以至于他错过了不同寻常的种种细节。宫治想要叫住她的瞬间,他的瞳孔映着她抛下一切奔跑着追逐彗星的背影,推到山顶的巨石终于在他的心尖沉重地碎成粉末。宫治知道她喜欢角名,一开始就知道,但他习以为常,年轻人的感情总是乱七八糟,就像今天对她感兴趣的自己可能也会在短暂的接触觉得索然乏味。她真的好喜欢角名伦太郎啊。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宫治也意识到了一个无法逆转的事实,他比宫侑更早、更快地搞砸了自己的初恋。宫治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再前进哪怕一步了。

只是角名没有想到宫侑搞砸的初恋对象和宫治一模一样。

周五的下午四点三十六分钟,十八岁的宫侑给角名打了十六通电话,等角名脱了外套踉跄赶到图书室门口,他看见宫侑和宫治一起坐在门口,宫侑的双手越过膝头垂落着,宫治没有冷嘲热讽。宫治对角名说,宫侑搞砸了,他找不到她了。

角名比稻荷崎的任何人都了解她。

他知道她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会大口喘气,几乎无法呼吸,多半躲在保健室咬着嘴唇压抑痛哭,但他也知道她不希望任何人见证她的崩溃。一直以来,她就像一株阴湿的、粘腻的、无法见光的植物。她拒绝任何人进入她的世界,这是她的自我保护机制,但她为角名开了一道狭小的窄缝,允许他蹑手蹑脚聆听她的心声。

她很痛苦,他无能为力,于是这一点也让角名感到痛苦。

角名不想做任何人的救世主。他知道自己和她一样也是一团糟。他对其他人没有说实话,离开爱知不是少年人的奥德赛。十五岁的角名想要逃离现有的生活,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他想要搭乘最近一班的新干线去即将废弃的站点,沿着荒草和灌木一路走到荒废的温泉旅馆深处。这是妹妹的绘本内容,妈妈睡前给她朗读绘本,路过房门口的角名躲在门口听完了温泉旅馆的故事。年幼的角名被迫要长大,成为父母的长子,成为妹妹的哥哥,他们希望他迅速地懂事、成熟起来,所以角名选择了逃跑。

他躺在单间宿舍的床上,宿舍没有开灯,平躺着直视黑黝黝的天花板,偶尔会想起他和她在黑板前的对话。十五岁的少年要出海,临行前他推开了她所在的教室的门。他对未来充满迷茫,而她恰好是因思考而困顿的少女,向她告解可以获得无数曼妙而深邃的回答,但角名忽然觉得他走向她的理由不止于此。他不是为了寻求一个显而易见的人生答案。或许,他只是想向她告别。

仅此而已。

因为他无法在她晦暗的世界种下一棵太阳。

而她也未曾了解过真正的他。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角名看见宫侑和宫治被教导主任提着耳朵抓走,他和另一个男孩在种满灌木和藤蔓的围墙等了一会,然后他在围墙的另一面捡到了她的黄伞。这是一个曼妙的暗示。后排的角名托着下巴注视她低头学习的背影,他看过经典的寻妈记。宫治也好,宫侑也好,他们最先登场,却是角名姗姗来迟捡到了这一把伞。于是,角名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举动。宫治的追求告一段落,那个夏天的雨季尾声,她在连廊尽头躲雨,低头拍落书包表面的雨水,角名犹豫再三,还是在她的身后默默撑开了黄伞。他走到她的身边,不远处,两个同学撑着不同颜色的伞在等待自己的同伴,即将亮起的路灯就这样闪烁着,只要她稍微偏过头,就能看见撑着黄伞的角名,角名可以想象到她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然后他会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连他自己也没想清楚,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说些什么。

但她没有回头。

门口挤在伞下的两三男女冲她挥手,角名记得他们,数学社的高年级成员,他们大喊她的名字,好像她已经融入并且成为了他们不可或缺的一分子。然后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有些嫌弃地叹了口气,耸动的肩膀让她瞬间生动了不少。他们问她参加的数学竞赛,难度题的解题思路,说着角名并不理解的奇怪笑点,他注视着她渐渐明亮起来的背影,好像回到了国中的课堂,隔着一面玻璃窗注视那尾游鱼。平生第一次,她游出了培养箱,游向了和角名伦太郎背道而驰的大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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