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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喜剧(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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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名和宫治的私交最趋近于友谊。他和宫治是前后桌,臭味相投的抄作业同盟,谁的单元考分数高一点就抄谁的作业,外县考进的角名的分数总是比宫治高一点,于是他们偶尔在课间传小纸条商量轮流借角名不擅长的科目的作业参考。参考的对象无论成绩好坏,毕竟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在乎成绩的孩子,宫治很早就明确自己的志向不在于升学,而角名觉得自己只是被他带得懒惰了一点。

总的来说,角名是一个比宫治更合格的学生。

这倒是事实,每学期的保留项目,排球队的三个年级一起提心吊胆双胞胎的成绩能否低空飘过,尾白说一年级里只有角名最让人省心。双胞胎看不进书,临近考试就在排球场哀嚎学校制度的不合理,宫侑的反应最激烈,北信介整理得全面又工整的笔记搁在手边,他看一眼都嫌头疼,没时间认真背书,却有时间扯着嗓子大喊“稻荷崎的夺冠路就要因为一场小小的考试被阻拦啦”。宫治不说话,低头在膝盖的草稿纸画象征死亡的圆圈和叉。那会,还不是队长的北信介作为全队最踏实、耐心的学长,被教练托付了辅导双胞胎的重任,放学时间的训练一结束,北信介面沉如水坐镇双胞胎的复习现场,任凭两个人如何单独或携手胡闹,北信介依旧岿然不动,闹急了也只冷静点破一个事实。“你们在浪费自己复习的时间。”一边假装做拉伸运动的角名无声模仿北信介的表情,一边憋笑,一边举起手机留下双胞胎吓得掉色的照片。

宫治。以及,宫侑和宫治。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其实他认真观察过宫治,双胞胎同时出现的时候,宫治的脾气通常更外向,就像配合宫侑刻意出风头一样,然而宫治单独出现在教室里,那些哗众取宠的音调一下子消失了,最多的恶作剧也只是用签字笔画烂他的书包带。角名不钟爱他的书包。他想,宫治或许知道这一点,所以挑了这个无关痛痒的恶作剧捉弄他。如果宫侑也在,宫治就会切换到没脑子的模式和他一起毫无边界的胡闹。

宫治的询问让角名感到郁闷和恼火。这恰恰是问题所在,他知道宫治的言外之意,这也意味着他认同宫治的看法:他和她的关系非同寻常。几次三番,他想要否认,但他的心脏、脉搏、面色和思绪传递了无法否认的真实。他确实介意宫治想要接近她的事实。这意味着什么?这代表着什么?十六岁的角名伦太郎哑口无言。

宫侑和角名一起坐在比赛回程的双排座,宫治因为感冒缺席了训练赛,脱离了宫治的单独出现的宫侑仍然是笑眯眯拱火的模样,那会角名和宫侑的接触仅限于放学的训练时间,坐在过道一边的宫侑问角名要不要自己帮他放包,角名有些吃惊,还没反应过来,宫侑已经拎过他的包扔到架子上。他们打了球赛,累得要死,宫侑趴在扶手睡了一会,额头印了好大一块红印,然后他抬头清醒了一会,撑头,用一种半是审视、半是深思的奇异眼神看向角名。宫侑想要和某个人聊天。光是冒出这个念头,就让角名一阵恶寒。宫侑绝没有纤细的神经,做不出深夜推心置腹的文艺举动,但宫侑这样看着他,所以角名向后仰拉开一段距离。

他们刚打完一场激烈的球赛,校服外套下面的球服满是汗臭味,耷拉的眼皮有点无精打采,角名实在不明白宫侑怎么有精力找茬。

宫侑说,角名哟,听说你挺受欢迎。

角名眉头一跳,又后退了一段距离,说,这是什么GAL展开,恶心死了。

宫侑的眼睛骨碌碌转动起来,看起来彻底醒了,笑眯眯搭住中间的扶手,说起几天前有女生给角名递情书的事。宫治路过喝水多看了两眼。十六岁的宫侑和宫治还在睡上下铺,小测考得一塌糊涂,两个人睡前被收了手机只能敲床板聊天。递情书的女孩听说长得很好看,戴了绿色的假发片,黑绿交错的头发繁复编织在耳后两侧,宫治发誓不光他多看了两眼,路过的银岛结、尾白阿兰甚至黑须监督都多看了两眼。

十六七岁,躁动的年纪,班里的同学好多都已经谈了两三段恋爱了。

宫侑说,伦太郎哟,你不想谈恋爱吗?你可以答应那个孩子试一试。

“还是闭嘴吧。侑君。”

“还是说你已经有喜欢的孩子了?”宫侑举起双手,仍然笑眯眯地说,“哦,事先声明,我最近很喜欢你们班的女排队的主攻手。”

鬼话连篇。角名心想。宫侑和他们班的女孩说过的话不超过一只手,他一门心思扑在八月的县预选,而且女孩们已经口耳相传他在野狐中学的斑斑劣迹。角名不知道宫侑在试探什么东西,比起宫治直截了当的询问,向来更没眼色的宫侑偏偏在这件事上更加迂回,宫侑似乎想在宫治看不见的地方做一个好哥哥,这一点大概让同样有妹妹的角名深有同感,他交叠在胸前的防御性质的双手稍微放了下来。

“我没有喜欢的女孩。”角名耸肩。

“真的?”

“如果偶尔刷到的地下偶像也算的话。”

“哈?地下偶像?角名你还追地下偶像?”宫侑瞪大了眼睛。

角名成功带过了这个话题:“因为阿兰学长每天都在点赞啊。听说阿兰周末还要去商圈参加握手会活动。”

宫侑一下子跳起来了,头差点撞到了架子,一惊一乍就像刻板印象的女高中生。尾白阿兰回头看向他们,宫侑捂着脑袋嘿嘿笑了,转头就躲在座位暗搓搓给宫治发短信。

危机解除,角名抖了抖排球周刊转移注意力。他没有说谎。严格意义来说,他确实没有喜欢到想要交往的女孩。老实说,他也并不是会认真思考未来和真实心意再郑重交往的人,排球队有一个北信介就足够了,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他并没有这样做的冲动。顺其自然,这是角名做绝大多数选择的原因,小时候他深思熟虑午餐选杨桃还是草莓,各种权衡利弊却还是羡慕别人碗里的另一种水果时,角名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意义的最优解,既然选择任何选项都有后悔的选择,不如听从内心的第一选择,至少对当下的自己来说那就是幸福的。

那个孩子是和他绝对相反的存在。

权衡利弊,列出所有的条件,在绝对意义的康庄大道笔直前进。一直以来,那个孩子就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的。他比她更早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孤僻,冷淡,居高临下的距离感,所有不易接近的负面关键词是关于她的第一印象,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令人惊艳的反应和灵气。她太聪明了,即使是疏于学业的角名,也会在低头捡排球期待下课时间的间隙,被她行云流水、胸有成竹的板书运算吸引注意力。因此,角名觉得她是所有人里最傲慢的,凭借优于他人的天赋可以轻而易举做到很多事,角名的同桌不服气,那个男孩因此深深厌恶着炫耀自己小聪明的那个孩子,国中的课间总能看见那个男孩各种形式的挑衅,有时候男孩忽视她,走楼梯看见她要掉头就走,有时候男孩嘲笑她不够时髦的学生头,这些挑衅不痛不痒,硬要说只是同学的小打小闹,因此她只是沉默地、冷淡地看着对方。

这种无声的沉默其实也是一种反击。

好像在说,她和他们其实不是一个培养箱的鱼,短暂的共同养殖时间后,她就会游向她自己的大海。

于是,角名和他的同桌打了一架。

原因当然和她无关,两个男孩起了一点口角,具体原因已经记不清楚了。老师严厉批评了他们两个人,办公室门口罚站的时候,角名在心里打检讨的腹稿,脸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他盘算着是去保健室还是冲回家躲进房间自己擦药。那个孩子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她吃力抱了一大摞作业进办公室,角名只移开了挡住门口的身体,没有搭把手的打算,而他的同桌在旁边哼哼不说话。这一次的罚站时间有点久,湿热的风吹得他全身滚烫,偶尔能听见办公室里令人艳羡的空调冷气声音,他听见老师和她说数学竞赛的事情,同桌站了好一会忍不住要去洗手间,门口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她空着手出来了。他看见她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她掏出了一包纸巾,没有拆封,边角还有点汗渍。她指了指他的脸颊,声音很低,说你擦一下吧。

她走了。

拿了书包,一个人踢着石子走向校门口。

同桌回到教室,看了他好一会,老师面前他们已经互相道歉过了,可现在同桌欲言又止。我不会再那样说她了。然后同桌说。

这个学校不大,中庭有樱花树遮挡,树干并不高大,从角名座位所在的窗口能一直看到校门口。她的身形沐浴在夕阳中,仿佛赤海的一尾游鱼,角名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用视线触及她的存在。于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喜欢她的。但他很快又纠正了这个想法,他确实喜欢她,但不是更深刻的那种喜欢,而仅仅是所有人里最喜欢的那个人而已。

同样,那个孩子也确实喜欢他,但也不是更深刻的那种喜欢。

她只是喜欢他在她面前假装出的模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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