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霍倦最后还是坚持自己是个独立个体的观点。他放弃了以原身的角度,去思考当下面临的复杂问题。
活了这么久,霍倦的经验告诉他,那样只会自找麻烦,惹自己不快。
不管沈淮对原身有多么不喜,他只要为自己所做出的行为负责就好。
【那关于那件事情,希望我们明天还有机会,能仔细探讨一下。】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回复,让沈淮很满意,给了他一些希望。所以他断断续续,向霍倦提出了许多问题。
沈淮询问的范围,逐渐从柳景卿相关,扩大到其他领域。
等到他彻底能举一反三的时候,暴露出的天分,甚至令霍倦有些惊讶。
而沈淮对“Neptune”产生的信赖感,浓重到让他自己都无法察觉。
【嗯。明天再见。】
而忙碌之余,心情好的话,霍倦也不介意去多回答他一些问题。
毕竟他也是一个有倾述欲的正常人,只是因为经历过太多之后,就会习惯性地压抑住。
刚好沈淮给自己提供了一个释放情绪的窗口,他没有理由放弃。
直到那天,沈淮突然告诉自己,他打算去见那个人一面……
*
不知不觉间,霍倦发现,S国的秋天居然很快就要过去了。鲜艳如火的枫叶,逐渐覆盖上了点点洁白。
想必不用几个晚上,这冰雪就会取代枯叶装点这整个世界。
话说在这里度过,这么简单而充实的实验生活,一下子要离开,霍倦居然还有些不舍得。
他沾上雾气的镜片,不一会儿结上冰晶,甚至连睫羽都逃离不过这样的命运。
因为突发情况,霍倦原本归国避寒的计划被迫提前了。
不过也没有很大的变化就是了。
但很不幸,计划提前的后果是,他必须得跟着大部队出发。
由于时间安排地过于紧凑,所以每个人基本上都没有留下个人行程的余地。
所以这次回D大参加学术研讨会,无论是他,还是柳景卿都必须呆满半个月。
“呼——”
一下飞机,感受着自己身体上热量的散失,霍倦默默地选择把脖子上的围巾再绕上一圈,试图增加一点温度。
但显然在这如此开阔的场地,霍倦无论怎么绕围巾,只是在做无用功,自欺欺人罢了。
“你很冷吗?”
可能是长相过于惹眼的缘故,一位向来细心的师姐很快就发现了霍倦。
她特意走上前去,耐心问道:
“我这里有多余的毯子。你要用吗?”
“不了。谢谢师姐,你们用吧。”
霍倦摇摇头,眉头舒展,婉言谢绝了师姐的好意。
谈话间,漂浮的雾气上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把他的视线给完全遮挡住了。
于是,霍倦微微低头,把碍事的眼镜摘下,然后把它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在外人看来,摘下眼镜的霍倦,气质不同,多了一份青涩感,少了一份原有的成熟。
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们一行人才知道,为了赶时间,负责人临时更换了航班。
因为这是个新机场,还没怎么开发,所以地理位置比较偏僻。
他们差不多要在这个地方待上一个小时,才能等到D大接待的人员。
说到底还是自己准备不够充分,霍倦对此也没有怨言,态度十分随和。
最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选择去帮忙派发机场临时提供的热水。
不得不说,霍倦的举动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增加了对他的好感。
当然,不包括柳景卿。
毕竟在他看来这种好感太廉价了。
所以他没有动身,而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沉默寡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经历了伊登的事件,柳景卿觉得自己似乎要重新考虑对待霍倦的态度。
作为对他保持密切关注的人,上一次这么好的机会,霍倦居然没有参加,为自己争取利益。
让他感到十分不解。
或许对真正的霍倦,他还缺乏了解。
“你们谁有消息,知道D大的那些人,还要多久才能到吗?”
“不知道欸。我听他们说,参加论坛的人太多了。所以派给我们的人,都是临时报名的志愿者。”
旁边的师兄自觉无聊,和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
“除非是过命交情,不然这么冷的天,谁愿意为了那点综测分出门一趟。”
“你说是吧,霍师弟。”
“确实。”
霍倦莞尔一笑,给他递过一杯热水。
当然,不管多冷的天气,他都相信沈淮不会拒绝。毕竟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
拿一杯热水,盯着它氤氲的雾气。
霍倦随便在一个位子上坐下,神情看起来十分专注,实际上思维有些发散。
见沈淮这么久都没有出现,他眼眸低垂,原本的浓厚兴致都消散了不少。
事情发展不尽人意,霍倦从座位上起身整理衣服,视线扫过角落里那个神情冷淡的人。
见柳景卿没有什么反应,霍倦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可能是替沈淮,又可能是替自己。
“霍倦,你怎么回国,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好准备。”
远远就看到霍倦站在那里,身形消瘦的男生语气十分熟稔和惊喜,然后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口中念念叨叨,说:
“我们都好久不见了。你没有忘记我吧。”
而不等霍倦反应过来,男生已经飞奔到他的面前,亲昵地拍上了他的肩膀。
“不过现在你回来了就好。看到我应该也很惊讶吧。”
提前见到,原身记忆中那个具有独特地位的好友,霍倦确实如他所说感到十分惊讶。
而他表现出来的语气却十分淡然,态度更是异常的冷漠。
“恩。我记得你,乔知乐。”
霍倦当然不会忘记,谁是当初撺掇原身去网络上学习如何打压对象的人。
霍倦不用多想,他都可以知道,这个人当初结识原身的目的,也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单纯。
反观乔知乐,展现出与他截然相反的态度。心情十分激动,甚至到了夸张的地步。
他想要把所有的前因后果,向霍倦一口气倾述完。
“哈哈哈。你还不知道,我考上了D大的研究生的事情吧。报名研讨会的志愿者之后,我就被发配来当领队了。”
“霍倦,你不知道,当初我从那个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有多惊喜。”
听完这些看起来十分真诚的话,霍倦总算是知道,原身当初为什么会轻易相信他了。
但很可惜,他现在面对的人是霍倦。
“话说,霍倦。我刚才还遇见了一个之前的熟人。你猜是谁?”
乔知乐故作玄虚地向他挑挑眉,试图像对待原身一样,提起他的好奇心。
“哦?那就麻烦你告诉我了。”
霍倦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乔知乐,对他吊人胃口的行为不置可否。
“你还记得你当初那个小迷弟吗?看来你们注定得见一面了。”
“我记得当初你还挺看好他的。只可惜最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又看不上你了。”
说到这里,乔知乐还十分配合地摇摇头,表现他内心的可惜。
要知道,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沈淮有多么大胆,敢直接冲到“霍倦”面前,就差明摆着表达爱意了。
只可惜的是,自从听说那段传言之后,“霍倦”处理问题的做法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也不怪沈淮到最后移情别恋,放弃他,选择了其他人。
而“霍倦”也得到了报应,有关他的照片和信息一时间满天飞。
他自己也抽不出时间去多解释些什么,想着迟早要逃离那个地方,便任由它们发酵。
但现在看来,霍倦还是那个他熟悉的样子。一下子时间造成的隔阂,顿时消散了不少。
乔知乐本来高兴的神情,转头看到许久未见依旧眼高于顶的柳景卿,径直向他们走来时,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啧。我没想到,你居然和这家伙还有联系。”
“你指的人是柳师兄?我和他接触不多。你们之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霍倦眼眸带笑,敏锐地察觉到了乔知乐一反常态的语气。他明明知道柳景卿对原身存在偏见,但故意说道:
“毕竟他对我倒是挺关照的。”
霍倦明白这两个人背后的关系一定不简单,说不定存在着原身所不知道的接触。
所以他有意刺激乔知乐,说出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希望能得到些许有用的消息。
“那是你知道的太少了。等你真正了解他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乔知乐对此很有感触,因而深深地看了霍倦的双眸一眼:
“我明白你心里没有争权夺利的想法,但别人可不一定和你一样。”
霍倦当然对乔知乐的言下之意一清二楚,但如今却不打算挑明,只是略带笑意地说:
“那我确实要多谢谢你了。放心,我霍倦不至于到任人摆布的地步。”
“那就好。”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以至于让乔知乐这个老狐狸都忍不住相信他的话。
“不好意思。霍师弟和我有要紧事,现在必须暂时离开一下。”
一道清冷疏离的嗓音打断接下来乔知乐和霍倦的对话。
“十分抱歉。”
“诶诶!我话还没说完呢。”
乔知乐还来不及开口向霍倦再多叮嘱几句,柳景卿就抢先一步动作,向他表达歉意之后,作势要把霍倦带走。
不得不说,柳景卿这一举动十分局促,看起来连他自己有意塑造的高岭之花形象,此刻都通通抛之脑后了。
而霍倦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神情依旧慵懒淡漠,任凭他处置。
两个人一路无话,最后走到了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
“柳师兄,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休息室的位置可不难找到。”
看到柳景卿突然主动要求和自己交流,霍倦说没有一点惊讶是假的,但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化。
实际上,他漫不经心地推测着沈淮来到场馆,同时见到他们两个人的可能性。
不知道沈淮看到自己和柳景卿站在一起,会不会感觉很不可思议。
而乔知乐在无意中,透露出原身对沈淮复杂的情感,也让霍倦忍不住皱眉。
这一切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获得的原身的记忆到底有多少真实的成分。
“霍师弟,你考虑和我做一个两全其美的交易吗?”
柳景卿的语气略带蛊惑,矜贵高傲的模样顷刻显露在他的面前:
“那样的话,我会把所有你想知道的消息通通告诉你。怎么样?”
*
对于即将要见那个人一面,沈淮的内心其实是很忐忑不安的。
因此他才会选择把这个消息先行一步,告诉“Neptune”。
而他向自己表露出的态度也是支持。
于是沈淮最终下定决心,觉得就算是远远地看见那个人一眼也好。
“小淮,你真的要怎么想不开。为了那点综测分,在这种天气出门吗?”
方子澄为了游戏起得格外得早,整个人意识都还没有完全清醒,打着哈欠。
然后,他余光注意到沈淮现在穿上厚外套,脖子上裹着一条围巾,看样子装备齐全正打算出门。
联想到今天随意瞥见的天气预报,低温加上小雨,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时机。
于是他对于沈淮要出门的举动,感到更加疑惑不解和担忧:
“难道有谁是你非得不见吗?肯定是有人忽悠你了。这么恶劣的天气出门太危险了,还是别去了吧。”
“没谁忽悠我。我会注意安全的。”
沈淮心里明白他的好意,但考虑到时间问题,默默地把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加快了。
又看了一眼时间7:19,他戴上志愿者的工作牌,匆匆忙忙地打算和其他志愿者汇合。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直至让人无法窥探清楚窗外的一丝风景,只留下模糊的轮廓。
沈淮看着手机屏幕上,纪子毅突然发送过来的消息,一时间有些默然。
那是一张合照。一个长相出众的青年,眉目桀骜,注视着镜头,浑身散发出的独特气质令人忍不住瞩目。
他和旁边的人一样,都身穿蓝白色校服。只不过在别人眼里就有了不一般的光彩。
不出意外的话,这又是一张从那群利欲熏心的人手里截获的照片。
“纪学长,你现在发给我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掉他们了吗?”
沈淮眼眸低垂,看着那个人青涩的模样,几经纠结,还是拨打出了那个电话。
他不明白事到如今,纪子毅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突然把本该销毁的照片发送过来。
而见对方沉默不语,沈淮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因此他的语气略带嘲讽道:
“你不会是想让我放手,将调查中止,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吧。”
“那样的话,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我绝对不会答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