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在这件事上，叶溪闻表现出了分外的执拗。

他说：“是人就会受伤。”

在临城基地时，他的职责是配合一切药品研制工作。

毕竟异能小队很分散，他跟出去也只能拯救一人两人，所以，他听从了纪宏的安排，留在白塔之上。

而现在，小队中即将直面异种的是靳迟。

所以这就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情。

也因此，叶溪闻并没有意识到靳迟方才说了什么，更没有对“不会感染”这句话起疑心。

他只是抬头看着靳迟，轻声道：“你需要我。”

表情太过笃定，眼神也太过执着，亮得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靳迟喉头一滚，神色恍惚几乎要一口答应下来，在话出口的前一秒又陡然清醒。

他气沉丹田，发问：“在临城基地，纪宏也让你做这个？”

熟悉的问题。

叶溪闻正要摇头，却突然想起昨晚，正是否认后，才被靳迟拒绝守夜的请求。

他顿了下，然后试探着，点了点头。

……

这药厂规模不算小，两人略过前方的仓库，径自往更深处的制药厂去。

毕竟靳迟并没有明确表示同意，甚至神色纠结了好半天。

叶溪闻便谨慎地跟在靳迟身后不远处，以免引起对方注意——虽然以靳迟的敏锐度来看，不可能不知道他在。

又转过一个弯儿，前方便是制药厂了，风中隐约送来某种奇怪的味道，像是血的腥味。

耳畔也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靳迟忽地停下脚步。

“你之前，也经常这样跟着纪宏出任务吗？”

叶溪闻盯着他，谨慎地斟酌回答：“不算经常。”

——事实上是从未出过基地。

但怕被靳迟听出自己方才骗了人。

闻言，靳迟锁着的眉头松了点。

他伸手朝叶溪闻抛去一个什么东西，“跟紧我。”

叶溪闻眼前一花，手忙脚乱地接住，才发现那是一把枪。

样式算不上新，边缘很多磨损，甚至有些地方发了灰，一看便是常年被靳迟带在身上。

他问：“我拿了，你怎么办？”

靳迟握住刀柄，平静道：“我不需要。”

制药厂内一片漆黑，也安静极了，但叶溪闻没忘记方才在外面时听到的奇怪声音，屏住呼吸，与靳迟贴得更近了些。

黑暗对靳迟来讲，绝非是阻碍。

只消一扫，便能看到四周墙壁上趴满了蠢蠢欲动的巨型变异鼠，猩红暴突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口中还流着腥臭的涎水。

“滴答。”

一声极轻的声响，叶溪闻霍然抬头望向那个方向，只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靳迟垂眼，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来了。”

叶溪闻还没反应过来，便骤然听得一声尖锐的、似人非人的尖叫声。

“吱——”

长刀一挥，快准狠砍向凌空扑来的变异鼠猩红双眼。

变异鼠吃痛，吱一声被狠狠掼在地上，巨响之中尘土飞扬，庞大的身躯竟将地面都砸出一个大坑。

它尖啸着还想反抗，但靳迟动作更快，一个跳劈，只听一阵刺耳的声响，变异鼠从中被一分为二，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下去。

这时候，叶溪闻才终于找到正确方向。

他不知战况如何，但当机立断运转异能，掌心立刻浮起淡淡的白光。

借着这点黯淡的光，他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模样。

猩红而无神的眼、锋利却被砍下的爪，还有肥硕而无气息的身躯，以及……站在最中心的靳迟。

他表情平静，侧眸望过来时一如昨夜，可微微垂下的刀尖上淋漓着鲜血。

滴答、滴答。

叶溪闻恍惚一瞬。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基地高层每每提起靳迟时，语气会那样忌惮而愤恨了。

他抬步走过去，期间异能一直保持着运转，隔着一段距离很谨慎地为靳迟做了个全身检查。

……别说受伤了，就是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还真不需要他的异能。

叶溪闻走神了一下，忽地见靳迟脸色一变，骤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回头。

他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的眼。

有腥臭的风吹过来，硕大的变异鼠张开嘴，冲他咬过来。

“铛！”

雪亮刀刃与锋利牙齿相撞，竟发出金属相击的声音。

靳迟一击不中，也不恋战，立刻抓住叶溪闻往后退，直直退了十几步，又将叶溪闻往身后一推。

声音依旧是冷的，只是声线有些紧绷。

“大的来了。”

叶溪闻惊魂甫定，只觉得心脏砰砰跳得很快，勉强稳住心神，而异能还在本能地运行着，给身前的男人连着加了好几层正面buff。

靳迟瞥了他一眼，嘴唇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吭声。

叶溪闻仰头，这才看清了方才袭击自己的那东西真面目。

不出意料也是一只变异鼠，但……

盯着变异鼠肩侧凭空长出的畸形肿物，看上去有几分类似人类剥了皮的头颅，叶溪闻喉头滚了下，“那是……什么？”

靳迟又掂了一下刀。

“异种。要么是老鼠吞了人类，要么是人类咬了老鼠。”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让叶溪闻觉得一阵反胃。

靳迟没回头，只眯眼打量片刻，提醒道：“是A级异种，但吞噬过人类，多半会觉醒点特殊能力。”

“我明白，你不用顾及我。”

这话一出，正跃跃欲试准备冲过去的靳迟却又停下来了。

他盯了叶溪闻侧脸片刻，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泛着点冷光，但最后还是只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什么也没说，拎着刀就冲过去。

作为首领，这只变异鼠比先前的更为强悍，钢筋铁骨，连爪子都更长更利。

但奈何靳迟太过变态，连异能都懒得用，硬是靠着蛮力，将弯刀使得如同大锤，哐哐砸得变异鼠头晕眼花。

没撑过一刻钟，变异鼠便七窍流血，那本就猩红的眼看起来更为可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怨毒地盯着靳迟。

靳迟早见惯了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地走过去，眼角余光甚至还分给了叶溪闻几秒。

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始终垂在变异鼠肩上，像是被抽了脊椎般软趴趴的人头缓慢抬起，露出一张血淋淋的脸皮。

五官模糊的脸上，赫然只有一只独眼。

血红而硕大的单眼缓缓张开，与靳迟直勾勾对视片刻，不动了。

靳迟身子一僵，眼神都跟着空茫起来。

制药厂昏暗，而在叶溪闻注意不到的阴影处，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扭曲着要爬出来，可又被尚存神智的靳迟压制住。

被打得哀哀直叫的鼠头终于缓了一口气，谨慎往后退，同时尖啸一声，不远处躺了一地的鼠尸便摇摇晃晃站起来。

叶溪闻直觉不对，可异能传来的却是一切正常，靳迟并没有受伤。

他谨慎地靠近。

“……别过来。”

很沉的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般滞涩。

叶溪闻怔了一下，脚步反而更快，立刻走过去，伸手想要触碰靳迟。

可还没碰到，便被啪一下打开，力道不算轻，立刻让手背红了一片。

光线太暗，叶溪闻并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阻止了自己，也没看到靳迟停在原地，两只手死死握成拳。

他没在意这点小痛，只调动异能，不论靳迟有没有受伤，直接饱和式把对方从头到尾浇了一遍。

“怎么了？”叶溪闻猜测：“是……精神攻击？”

这话一出口，靳迟还没回应，他便先是一愣。

——这三年，他没出过临城基地，一切对外界的了解都来源于纪宏。

他知道幸存者中出现了精神系异能者。这种异能对于末世初期来讲实在鸡肋，毕竟对于无理智的异种来讲，精神攻击实在是荒谬。

但对于基地状况已经稳定，但资源却日趋紧张的现在，精神系异能者对于其他异能者来说，堪称是恶魔。

可现在……想到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个猜测，叶溪闻只觉得浑身一冷。

连异种都发展至此了吗？

变异鼠早就悄无声息地退去，叶溪闻担忧地抬起头。

然后，撞入了一双猩红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