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蹲下身，抚上兰登的脸，轻轻蹭了蹭，他感受到了手下的颤抖，轻声安抚，“别怕。”

兰登扭过头去，离开拉斐尔的手，他似乎是不愿意别人看出自己的狼狈，也不愿意让拉斐尔受到冷落，半开玩笑开口道，“我原来还挺值钱的呢。”

“如果破产了，还能卖掉我，赚点钱。”

只是最后一句话还是泄露出些许情绪，带着些颤抖。

当初如果有这座赌场，他的母亲真应该卖掉他，而不是弟弟的。

拉斐尔抬手，帮兰登擦去眼泪，这个动作让兰登也吓了一跳，他怔怔地触上自己的眼角，随后便露出羞恼的神情，似乎对自己竟然落泪这件事情感到不快。

“这里的估价机器不准，”拉斐尔就笑着看他，慢吞吞道，“兰登是无价之宝。”

“不管是谁出价，出再高的价，我都不卖。”

赌桌周围围上一群人，客人已经被疏散开。

赌场的主人站在拉斐尔身后，“我们之间的账可还没清呢。”

拉斐尔站起来，转过身，金弓开始在他手中凝结，“确实是还没有清……”

只是凝结到一半，赌场四面的门窗便涌进来黑色的雾气，席卷之处，人们纷纷倒下，陷入梦乡。

“你就不怕死么？”

黑雾最终在高处的座椅处凝结成一个人形，阿瑞曼一只手撑着头，一条腿放在另外一条腿上，垂眸看向拉斐尔，这是个颇为居高临下的姿态。

“身体内的神力如此稀少，还想替人出头？”

阿瑞曼视线自兰登身上一掠而过，还是为这种人，他压下心头那丝不快，阴沉着脸重新将视线落到拉斐尔身上。

拉斐尔停止动作，他仰头，嘟嘟囔囔道，“那也没办法啊。”

尾音拖得有些长，像是一支羽毛划过，令人心尖一颤。

“神力这种东西，挤挤总是会有的。”

阿瑞曼却忽地道，“我的价格呢？”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

拉斐尔“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阿瑞曼的意思。

兰登是无价之宝，那我呢？

“你这个思想非常不对劲啊。”拉斐尔正色道，“人不能被拿来估值、买卖，每个人都是无价之宝。”

明明是高科技位面，搞得跟万恶的封建社会似的。

阿瑞曼对这个回复似是不大满意，“所以，我跟他们没有区别么？”

没有一丝特别之处？

“有的，”

拉斐尔回道，“你特别傲娇。”

拉斐尔几乎是被扫地出门的，黑色的巨兽咬着他的衣领，摇摇晃晃地将他放在门外。

它似乎也跟主人一样不满拉斐尔的回复，放下拉斐尔后，见他看向自己的皮毛，哼了一声仰起头，趾高气扬地走了，只是尾巴实在不听主人的话，转身的时候还不争气地在身后的人腰上绕了一圈。

好一只傲娇猫猫。

拉斐尔眼馋地看了一眼它柔软的皮毛，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他小声提醒道，“兰登。”

兰登还在里头呢。

兰登就没享受到猫猫的搬运，被黑雾不耐烦地卷吧卷吧扔到了拉斐尔身边，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还有一个人，”拉斐尔道，“那个披着毛毯的少年。”

“那个人你不能碰。”

阿瑞曼的声音传出来，“他身上有那群乌鸦的味道。”

“我找的就是群鸦教会。”

拉斐尔还想抓紧收拾掉那些东西，快点回家呢。

阿瑞曼打开门，他靠在门框上，“你现在根本没什么神力，但凡强点的人一根指头就能把你摁倒。”

“群鸦教会的总教就在这里，你对上他们，根本就是毫无胜算。”

“不是还有你吗？”

拉斐尔眨巴着那双眼，“我感觉到你的力量增强了不少。”

高魔位面的恶魔对上低魔位面的人，那还不是吊打。

拉斐尔只要在后面收尾，将那些邪魔封印掉就好了。

阿瑞曼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咧开一个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你凭什么认为，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拉斐尔叹了口气，见阿瑞曼还要再次开口，他径直上前，拉住了阿瑞曼的领口，踮起脚径直吻了上去。

大概吻了三四秒，拉斐尔才放开阿瑞曼，“凭这个，可以么？”

阿瑞曼的神情阴晴不定，沉沉地看向拉斐尔。

拉斐尔，“不够吗？”

他又将人拉下来亲了一遍。

阿瑞曼这次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化成黑雾离开了，半晌后，门被打开，那个少年也被扔了出来。

拉斐尔：“有空记得来找我一趟，有事情要跟你说。”

门砰一声被重重关上。

“不要伤人，赌场里的人你稍微教训下就行了。”

“也不能吞噬人，不然我真的会非常不高兴的！记得遵守原则。”

“对了，”拉斐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带不动他们啊。”

他怎么把这两个人带回去？

片刻后，黑色大猫猫打开门，一脸冷酷地用尾巴指了指拉斐尔手上的智脑，眼神里带着鄙夷。

如果它能说话，大概意思应该是，‘你到底是从哪个原始森林出来的。’

用智脑联系人来接啊！

大猫猫顺便还把一条毛毯扔给了拉斐尔。

“脾气真大。”拉斐尔小声咕哝，“不愧是猫吗？”

-

餐厅内，一个男子正在跟友人哭诉，“呜呜呜她根本看不上我，她出身那么高，怎么可能真心跟我在一起？她从来不拿我当回事，也从来不在意我到底离不离开她，随随便便亲近我几下敷衍我而已。”

“我只是她的提款机，她随叫随到的仆人，她想起来就来逗一下的狗！”

“她真是个绝情的女人！她一点也不在乎我！她只是利用我！她根本不爱我！”

阿瑞曼沉着一张脸走进餐厅，所及之处所有人都陷入沉睡。

黑雾随着他的心意径直蔓延到后厨，

他阴沉着脸等待黑雾在后厨，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着那个男子的话。

他一点也不在乎我，他根本不爱我，他只是利用我。

他应该庆幸自己还有让拉斐尔利用的价值吗？

阿瑞曼莫名开始恼怒，拉斐尔到底凭什么以为他能利用自己？他到底凭什么笃定自己就会按照他的话来做？

就因为施舍给自己的那两个吻吗？

黑雾在后厨忙忙活活，井然有序地将食物打包好，临走的时候将一块晶核扔在了收银台。

阿瑞曼根本不在意这块晶核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食物的价值，只是在临走出门三四米远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遵守拉斐尔所说的原则，立刻停下了脚步。

而后特意回去，将那枚晶核收了回来。

他就是不要遵守拉斐尔说的话！

重新出门，黑雾将食物收在存储空间之中，确保食物拿出来时还是热气腾腾，刚出锅的样子。

阿瑞曼这一次走出去了大概两三百米，又停住了脚步。

冷着一张脸回去店里，又将那枚晶核扔了回去。

这是准备要给拉斐尔吃的，到时候再问拉斐尔要晶核，阿瑞曼阴沉地想，他要问拉斐尔要双倍的价格，不，要三倍！拿走拉斐尔所有的晶核。

临近傍晚，天气反复无常，中午还是艳阳高照，热得要死，现在却一片冰寒，甚至开始飘起了雪花。

阿瑞曼行走在雪中，走到了拉斐尔的窗下。

那扇窗亮着灯，柔软的橙色，像是夜晚里的火堆。

阿瑞曼抬起头，看向那边，久久未动，不知过了多久，拉斐尔打开窗，探出头跟他招手。

天使总是笑成这样的么？阿瑞曼不知道，他没见过其他的天使笑，他第一次去神界，那些人就联合起来设下了陷阱，将他弄来了这个地方。

他与那些天使的见面是剑拔弩张的，对方跟恶魔的区别，似乎也没有那么大，只是外貌稍有不同，皆身着盔甲，手持武器，企图杀死他。

只是恶魔掩藏得更好些，它们缩在后边，与那些天使站在了一起，制定计划，将他送来了这里。

他们没什么不一样，全部都想要杀死他，亦或者封印他。

他们也都怕他。

唯独拉斐尔。

阿瑞曼想起第一次见拉斐尔时的场景，金弓银箭的天使拉开弓弦，却并非冲着他的心脏，而是击碎了捆绑住他的锁链。

拉斐尔救了他。

拉斐尔给予了他自由。

拉斐尔看向他的眼神之中，有怜悯，有惊艳，有心疼，唯独没有恐惧。

那是他多年前，曾经如何祈求也祈求不来的神明，阿瑞曼很少想起最初，再次回到现在的时空带给他的也只是更大的愤怒。

唯独一点不同，跟着他一起来到这里的天使，原本应该杀他的天使，却救了他。

这一点让阿瑞曼的心稍稍柔软，只是在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时，立时便如同整个人浸到了冰水里。

拉斐尔救了他，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

拉斐尔不知道他是神界要杀的人，不知道他是深渊之主。

绝不能让拉斐尔知道，这是阿瑞曼下意识的，本能涌现的第一个想法。

“阿瑞曼，快上来。”

拉斐尔喊他的名字。

阿瑞曼抬起头，如他所愿，化成黑雾，落到了拉斐尔的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