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陈绕的声音骤然响起，活似一个严苛的老师，许银杏莫名被吓了一跳。

“人类感受到美的意义是什么？”

是一个主观性很强的问题，没有固定的答案，可能陈绕想看看她对设计的悟性和天赋。

许银杏斟酌着词句，突然发现她们堵车了。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形色各异的车排起了长龙，一眼望不到头。没有凉风吹来，车里一下变得高温难耐，即使接近傍晚，嚣张的热焰还是没有褪去。

许银杏心中涌上说不出的烦闷。可能是闷热的夏夜，可能是忽冷忽热的陈绕，可能是方景越与女友幸福的背影。她说不出，内心压抑极了。

陈绕不太耐热，被一股股的热气弄得心中焦躁。她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没有说话的许银杏，却发现那孩子正看着前方走神。

陈绕皱眉，这态度，她很不喜欢。她本想叫她回神，却在看到她眉间的浅浅愁绪时戛然而止。

她脑海中蓦地浮现出许银杏的很多模样。笑着的，委屈的，尴尬的，歉疚的，忧愁的。一颦一笑，如此生动。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认识了半年了。受许银杏的影响，陈绕也开始走起了神。

狭小的车内，各怀心事的两人，温柔的女声的吟唱，她们，又哪只认识半年呢。

半小时过去，车流有了松动的迹象，陈绕发动汽车，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道：“你超时了哦。”

“在进化角度来说，如果是无用的功能，大部分都被进化掉了。而关于感知美，人类却在不断精进，这说明它对于人类并非无用。从小的地方来说，对美的感知影响人们寻找配偶，从大的来说，美能让人天然地感觉到心情开阔。正如同我们服装设计，从某一角度也希望给观众带来美的感知。”这是许银杏想了半个小时的结果。

“刻板有余，创新不足，”陈绕一针见血地点评，“许银杏，不要读死书，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许银杏有些失落，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她想了这么久的答案，却得不得一句夸奖，心中有些愤愤不平。

陈绕在后视镜看到许银杏鼓鼓的腮帮子，有些好笑。她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许银杏丢下一句话，背过了身子。

陈绕目视前方，语气放缓道：“我既然是你的老师，就要对你负责。才两个问题就被打击成这样子，以后的问题怎么办呢？”

“以后还有问题吗？”许银杏低低地问道。

“嗯。”

“还要坐你的车回家？”

“嗯。”

“哦。”听不出喜乐。许银杏把身子背得更远了。

这么冷漠的许银杏陈绕还是头一次见到，可能是真伤着她心了。陈绕一时手足无措。

过了五分钟，陈绕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诶，你在副驾驶的边上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

许银杏听话地照做。她掏啊掏啊，掏出了一个装着粉末的小盒子，她惊讶道：“咦~这是什么？”

“你不是口腔溃疡嘛，”陈绕弯起嘴角，“这药效果不错，我口腔溃疡的时候用它会好得很快，你试试？”

“好。”依旧是没有温度的语调。

陈绕听着这个回答，有些生气，这态度也太冷漠了吧。她没再说话，车里安安静静。

许银杏家到了，她立刻跳下车，像不想和她有什么牵扯一样，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了句“拜拜”。

陈绕烦闷地皱了下眉，关闭发动机，看着许银杏的背影，掏出了一根烟来点燃。她挺久没抽烟了，偶尔心情不好时，烟是缓解的“良药”。

她回过头看着方向盘发愣，吐出的烟圈升腾成迷离的雾气。她有些讶异于许银杏的心情竟然影响到了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也开始慢慢感受许银杏的感受。

是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吧，她试着找到原因。呆在一起太久的人是会被同化的。

可是为什么看见许银杏不开心的表情时，为什么自己也会难受呢。陈绕闭上眼，她怎么也弄不懂这个问题。

“陈绕！”

是许银杏的声音。陈绕猛地睁开眼，发现许银杏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挥手。

“我想告诉你，刚刚的不开心是装的，我其实特别特别开心，你被我骗啦！”许银杏笑得好灿烂，夏夜的风轻轻吹起她的衣角，她放下手，温柔地说道，“谢谢你的药，我很感动。”

陈绕看着她的笑脸，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陈绕！”许银杏双手做成喇叭的形状放在嘴边，大声喊道，“认识你我很开心，夏天快乐！”

陈绕熄灭了烟头，笑着回应道：“好。”

许银杏举起手臂，夸张地摇晃道：“再～见～”

陈绕含着笑点头，打燃了发动机。自己居然被这丫头耍了，不过还好，她没有真正生气。她心情明朗了起来，连盛夏闷热的风都不让人那么烦躁了。

许银杏不得不承认，方景越是个非常聪明的男生。工作上手得极快，做事有条有理十分妥当。除了第一天有些生疏外，之后的工作都完成得滴水不漏。

但奇怪的是，陈绕从来不会对他的行为做出什么评价，二人礼貌地相处着，如同所有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许银杏越观察越不对劲，当初的陈绕可不是这么对她的。她做错了陈绕的表情严肃，她做对了陈绕满脸都是欣慰，没有这么冷淡呀。

她越想越奇怪，趁方景越不在，她终于询问起工作间隙的陈绕，道：“陈绕，你是不是对方景越太冷淡了点？”

陈绕挑挑眉，回想了一会道：“没有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许银杏不知道从何开口，“我总觉得不太符合你的风格。”

陈绕撑着脑袋，眯着眼睛看着许银杏道：“哦？我怎么没发现我有什么风格呢？”她回过头，自言自语般说道：“假如真有这所谓的风格，那就是冷淡吧，之前对Jesse也是冷冷的。”

许银杏回想起之前的“壁咚”事件，惊奇道：“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陈绕变卦也太快了吧！

“哪一次？”陈绕摸摸下颌道。她眼神看向天花板，似乎在回想中。

“就……那次，”许银杏羞红了脸，“你把我按在墙上那一次，你说你对助理都，都是这样的。”

陈绕回想了一下，随随便便地说道：“那是我随口说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许银杏低下红到冒烟的脑袋，心中乱想到：也就是说，只对我一个人做过。这这这，不娶何撩啊。

陈绕好笑地看着头快低到地上去的许银杏，故作严肃道：“你今天学习任务完成没？别忘了还有今晚上的例行抽问。”

许银杏果真飞快地转移了注意力，抄起刚刚看到一半的书继续研读。

陈绕暗笑，心情极好，连带着晚上的提问时间都是面上带笑的。

暑热渐渐消退，秋天来了。

一个下午，陈绕开会去了，空荡的办公室就剩下许银杏和方景越。秋日柔和的阳光照射进来，整个屋子都被染成独属于秋的颜色。

“又到银杏树黄叶子的时候了。”方景越垂着眼看着公司楼下的银杏树。

“嗯……”许银杏沉迷于书中无法自拔。

“许银杏，”方景越回过头看她，问道，“为什么要叫许银杏呢？”

许银杏抬起头，愣了一下。她不太关心自己的名字问题。虽然也曾吐槽过大哥和二哥的名字精致又好听，自己的名字太随便，但也就一小会的事情，转身就忘了。

她沉思了一会，找了个她认为不错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我出生在秋天。”

“这样，”方景越微笑看着她，“是很好听的名字。”

许银杏点头道：“谢谢。”

陈绕在此时走进了办公室，看着两人问道：“聊什么呢？”

许银杏摇摇头道：“没什么。”

“那正好，”陈绕挥了一下会议记录，道，“下个月公司要在Y国举办年终发布会，许银杏跟我一起去。”

许银杏惊讶道：“诶？这种事情不应该助理去做吗？”

陈绕走近许银杏，敲敲她的脑袋道：“你不是当过我助理吗？而且我们两个的话会更方便。”

许银杏摸着被敲疼的脑袋，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说就说，干嘛打人。

陈绕看向方景越道：“这几个月的工作辛苦你了，年终总结过后就会轻松多了，给自己放个假吧。”

方景越微笑道：“好。”

许银杏看向窗边的方景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今天的方景越不太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