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许银杏明显感到自己的待遇提高了。倒不是说薪资方面，而是陈绕对她的态度越发柔和，动不动就贴近微笑摸头杀。

许银杏深谙“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不知道陈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能躲就躲，即使对方是陈绕。

“你对Jesse也是这样吗？”一日，许银杏被陈绕逼退到墙角，她忍无可忍地问道。

“是啊。”陈绕挑起她的下颌，懒懒地笑道。

“为什么？”许银杏看着面前的陈绕，严肃地问道。

陈绕眼睛看向别处，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好玩。”

许银杏猛地推开她，语气重重地说道：“我不是你的玩物，我是一个人。假如你只是为了好玩把我留在身边，那大可不必。”

她赌气似地整理着文件，将文件弄得夸拉夸拉响。

陈绕没说什么，走到桌前继续画她的设计图。那永远都画不完的图。

之后的日子，陈绕收敛了许多，准确说是，她没有再做这些暧昧的举动了。两人又恢复了往常正常的上下属关系，除开工作外的事情一概不提。

许银杏有时候看着陈绕的身影，会泛起失落。她觉得现在的局面是她自己造成的，或许她之前说的话惹恼了陈绕，可她却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挽回。在这场一厢情愿的暗恋中，自己始终比陈绕低一级啊。

一个难得空闲的夜晚，许银杏躺在床上，闲散地刷着手机，一条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后天出差。”熟悉的头像，熟悉的例行公事的语气，是陈绕发来的工作要求。

许银杏条件反射地立马回了一个“好的”，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她一个助理，不可能单独出差吧？

果真，下一秒，陈绕的消息慢悠悠地发了过来：“和我一起。”

飞机降落在上北市，陈绕甩了甩头发，问许银杏：“现在几点？”

“六点，距离发布会还有两个小时。”许银杏迅速看了表，回答道。

“好。”陈绕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机场的VIP室，有条不紊地打开电脑，进行例行的准备。

许银杏看着迅速进入状态的陈绕，喘了两口气。陈绕真的太厉害了，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还走得飞快，许银杏跑着追都追不上。坐下后连大气都不喘一个，仿佛刚刚只是在外面闲庭信步。真乃神人也。

一个半小时后，二人进入了发布会的场地。举办公司和陈绕就职的公司是兄弟关系，他们为陈绕和许银杏准备了相当好的位子看秀。

不得不说，这次的秀场比起上次更对许银杏的口味一些，场地宽阔大气不说，设计的衣服都简洁又不失巧妙，非常有高级感。

陈绕也很明显更喜欢这次秀，几个不错的设计出现时她都不禁微微点头，看到女性裤装设计时甚至眼睛都亮了起来。

陈绕本身很喜欢裤装的设计，她今天就穿的一身西装。陈绕个高腿长，穿西装会有种中性的利落感，与她美艳的五官和大波浪的卷发产生了极妙的化学反应。

陈绕凑近许银杏，跟她耳语道：“今年诸辰进步了许多，好几套衣服都给人眼前一新的感觉。”

诸辰就是发布会主办公司。

许银杏被突然凑近的陈绕慌乱了手脚，这还是她推开陈绕后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她稍稍偏离开陈绕，努力定了定神，回应道：“是……诸辰今年好像新换了设计师。”

陈绕坐直了身子，道：“我倒是有去拜会拜会这位设计师的欲望了。”

专属于陈绕的味道终于远离了，许银杏摸摸发烫的脸颊，喃喃地附和。

许银杏的视线游移在陈绕优雅的耳垂和脖子，好闻而熟悉的玫瑰味萦绕在她的周围，她好像被蛊惑着失去了神志。

发布会结束后惯例是一个酒会，许银杏本来是一直跟在陈绕后面看她如何随意打发了几个前来奉承的后辈的，谁知她一个转身，陈绕就不见了。

许银杏在露天阳台找到了她，她正在和一个绾着头发，身穿白纱裙的姑娘聊天。许银杏一言未发，安静地站在阳台上摆放的巨大植物的阴影中。

陈绕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脸上洋溢着许银杏从未见过的笑容。她面前女子的背影纤细极了，在月光下像一只优雅的天鹅。她们之间的氛围那么融洽，仿佛其他人都是多余的。许银杏的心中涌上了一股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的谈话步入尾声，许银杏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向陈绕走去，她略带埋怨地说道：“居然在这里，找了你老半天了。”

陈绕看着许银杏，抱歉地笑着说道：“和白叶楠聊天聊得忘了时间。”她介绍道：“这位是诸辰设计总监，白叶楠。叶楠，这是我的，”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学生，许银杏。”

白叶楠向许银杏伸出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道：“很高兴认识你，许银杏小姐。”

许银杏握住她的手，扬起同样温柔得体的笑容，说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白叶楠小姐。”

就算对方是白天鹅，自己也不差啊，输人不能输阵。许银杏暗戳戳地想道。

“我先离开一会。”回到宴会厅后，陈绕这样说道，可能她要去洗手间。可是干嘛跟她说呢，她只是个陈绕无关紧要的小助理。想是这样想，嘴上还是乖乖回了个：“嗯。”

白叶楠没有走，她温和地看着许银杏：“陈绕从未收徒，你倒是破了她的例。”

“是吧。”许银杏回想起陈绕那略微不耐烦的模样，“我不收徒”四个字仍然回荡在她的耳边。

“你运气可真不错，”白叶楠略带殷羡地看着她，“当年我想让她收我为徒，被她一口拒绝了。不过像她那样厉害的人，有傲气，不想收徒倒也情有可原。”

原来她们之间还有这一段故事。陈绕。这个名字不只是对她来说是触不可及的存在，对许多许多人来说都是啊。许银杏仿佛看到了一道鸿沟，冷漠地横亘在她和陈绕之间。

“我相信她的眼光，”白叶楠拍拍她的肩膀，不知道是安慰还是鼓励，“终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业界翘楚。”

不知道怎么离开的白叶楠，当许银杏回过神来时，面前是甜品台。她机械地戳着一块软绵绵的蛋糕，然后把它们丢进嘴里，连味道都尝不出来。

“甜食吃多了会变胖噢。”陈绕的声音冷不丁地飘过来。

许银杏被吓了一跳，一个不留神咬到了自己腮帮。

陈绕看着她的模样笑了起来，说道：“今晚我们都要来找对方一次吗？”

许银杏没有回答，突如其来的痛觉让她不受控制的溢出了眼泪，呛人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陈绕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咬到了腮帮……”回过神来的许银杏控制不住自己，语气里满满都是委屈。

“对不起，”陈绕摸了摸她的头，“是我的错，我刚刚吓着你了。”

许银杏连忙摆摆手：“没有，是我自己发呆了……”

“发布会应该快完了，我们现在就离场怎么样？”陈绕拉起许银杏的手，突如其来地说道。

许银杏一怔，手臂上柔软的触感让她瞬间忘了疼痛，她呆呆地点头。

陈绕拉着她溜到了门外去，夏夜清凉的风把她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些。待她回过神来，陈绕已经放开了手，她不禁有些失落。

陈绕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放松地对着许银杏说道：“可算是出来了，我不太喜欢里面的环境，又吵又乱糟糟的。”

许银杏赞同地点点头。她也不喜欢宴会，小时候只偶尔跟着父亲去过几次，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躲得远远的，在房间里钻研她的《设计史》。但长大了就不得不多去几次了，每次去都要端着架子微笑应付着前来奉承的人，可累了。

陈绕抬头，望着头上的星空：“要是我只用画设计图就好了，只管画啊画啊，不用想别的东西。”

许银杏没有回话。

“是不是觉得这些话从我这个三十岁的人口中说出来，会很幼稚？”陈绕偏过头，注视着许银杏。

“并不会，”许银杏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我觉得很真实。”像二十岁的你一样，对喜欢的事情充满了热爱。

陈绕也笑起来，道：“其实，我有个事情想问你。初见你时，你穿的那条黄色裙子，是谁设计的？”

“啊？”许银杏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她磨磨蹭蹭了好一会，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自己，它是我第一条化为实物的裙子。但是因为设计时间太赶了，所以可能会有点草率……”许银杏心虚地看了一眼陈绕。最后一句她撒谎了，那条裙子是她的毕业设计，她花了两个月才打磨出设计稿。但她不敢这样说，毕竟偶像的评论在她的心里占了极高的份量。

但陈绕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自己？”

许银杏认真地点了点头。

陈绕不禁重新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孩。她总是很害羞的样子，教养良好，做事认真，有时朴素得让人忘了她出身不凡。就这样一个低调得近乎没有存在感的姑娘，却设计出了一条让她这个老手都刮目相看的裙子？陈绕有一点后悔没有更早地看到她的才华。

许银杏敏感地察觉陈绕看她的眼神中多了许多欣赏，她一边开心，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蠢：许银杏啊许银杏啊，明明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认识她，干嘛要选择那么笨的方法，自己是电视剧看多了吗？

二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吹着凉风，一时间气氛诡异的安静。许银杏率先打破沉默说道：“我们今晚上住哪呀？”

陈绕挑了挑眉：“这种事情，不是助理定的么？”

“啊？”许银杏惊住了，她完全不知道这一点。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非常安静。

陈绕扶额，念叨道：“我们今晚上可能会睡大街了。”

“大街……”许银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以捉摸，她匆匆说道，“对不起，是我失职了，我立刻去找旅馆。”说罢，她转身就走。她可不想睡大街啊啊啊！

陈绕拉住她的手臂。她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许银杏的表情变化却好玩得很。陈绕忍下笑意，装作严肃的样子说道：“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们一起去。”

许银杏点了点头，内心极度忐忑。她不知道今晚上会不会真的睡大街，或者只是找一个小破旅馆凑合，可她这两样都不愿意啊。唉，她怎么不知道助理要提前定房间呢？白做了大半年助理了。

陈绕看着自己跟自己赌气的许银杏，暗自笑了起来。